张弓长一行踏上的路程,确如阿鲁哈所说,是一条异常艰难的路。这里不只有荒村和野地,还有未能逃往南方去的难民与一大堆土匪强盗,三天两头地与他们打个照面。当然,遇上这些人也不完全算是灾难,毕竟张弓长带领的一两百人还算是正规军,仍有着剿灭土匪的能力,而且消灭了他们还能夺取有用的粮食物资,可算没让这些逃兵们悉数饿死。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了近一个月,众人游荡到了一条长满歪脖子树的峡谷中。正当一群人像蚂蚁一样慢慢向前蠕动之时,一支箭嗖地插进了领头的刘真脚前,吓得他跳了起来,撞上了后面的张弓长,让张弓长跌了一个踉跄。未等张弓长身后众人抽出武器,放箭人便从树丛中窜出,对着众人大喝道:
“贼人不许动!来此何干?报上名来!”
这一声喝让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张弓长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放箭人,只见他年轻力壮,帽插两根长翎,腰间一对凤凰牌,金光闪闪不像是寻常之物,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突然,凤牌上刻的字令他豁然开朗,不顾放箭者对准他们的弓箭,欣喜地喊了出来:“慢!慢!我认得你!你是明王左带刀常侍苍朔严兄!我是......”未等他说完,那人皱了皱眉头,又一支箭插在了他们面前的土地上:
“别跟我称兄道弟的!再不老实一人一支箭!”
话是这么说,但严苍朔并未把下一支箭搭在弦上,而是狐疑地审视着这群人,尤其是在前的张弓长。要放在平时,一个皇子的近侍敢这么对待镇国公,按法可以处斩,但在这深山老林中,地位什么的不如眼下的生命重要,于是张弓长停顿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毕恭毕敬地回道:
“在下礼数不周,还请英雄见谅,在下乃镇国公兼任定北都护张弓长,受圣上之命北讨叛贼,无奈天时不利,流落至此,还请英雄为在下指条生路。这位是在下的副官刘真,若方才有不敬之处,在下一并谢过!”
严苍朔确实觉着这人面熟,经这一介绍,虽不知定北为何,但镇国公的名号仍让他恍然大悟。张弓长在皇族南逃的过程中也曾救过自己的主子——明王杨影的命,这件事是明王府上下所有人都不会忘的。想到方才自己对救命恩人出言不逊,严苍朔不禁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忙跪地请罪:“原来是恩公张大人一行,晚辈有眼无珠,先前不敬之言请大人开恩宽恕!既然大人眼下身陷囹圄,何不到明王府上歇息,而后再叙?想必明王殿下也会欣然您的到来!”
如此一来,张弓长一行终于是摆脱了风餐露宿的生活,至于现在的明王府是何处,张弓长并没有过于在意,只是带着人马随严苍朔继续向西行去。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身旁的树木渐渐矮下去,直到出现了一片片大大小小的绿地,而就在目光的尽头,一座山岭屹然连绵着。严苍朔并未因这山岭横亘而改道,而是带着这群人越靠越近,直到众人看清了那其实并不是一整座山脉——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两山夹着一条羊肠小道向内里延伸进去。这小道是如此隐蔽,以至于一般人走过连注意都注意不到。众人在这小道中又弯弯绕绕了几里,眼前道路忽然宽敞,前方不远处立着由两位崇国士兵把守的牌坊。张弓长抬头一看,只见上书三大字:
“通渊关”
“当年明王殿下与陛下失散后,带着我们流落至此地。此地名为临渊,虽有正式的关口设立,内里却是一个群山环绕的盆地,再无其他通向外界之路。或许是入口难以察觉,这几年来并未有敌军来犯。而我们明王殿下本就与此地县令有些交情,故在此处的生活托他照顾还不算拮据,只是不知道张大人.....”
“无妨,兵家之人风餐露宿不在少数,接风款待之类的也不必了。”听了严苍朔的介绍,张弓长嘴上随口应了几句,心里却又浮现出了北渡前乞儿的胡诌。此地名为临渊.....果真是有什么深意吗.....但未等张弓长细思,眼前的新世界又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眼下是一片较为广阔的盆地,大片的农田与茅屋占据了盆地的东半边,田地里劳作的人们未注意到这群蓬头垢面的奇客,只是专注于手上的活计。而位于盆地中心的是一小片都是大大小小木屋的小街市,尽管还不及天都小半个花街大,但似乎是此处的商业与政治中心,临渊的小集市,官府衙门与现明王府就坐落其中。再往西去就是一片树林以及——按严苍朔的说法——一座明王敕建但还未竣工的楼阁。看着此处鸡犬相闻阡陌交通的祥和之景,让从刀光血影中爬出的张弓长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这里是叛军占领的北方大地。
众人在严苍朔的带领下,走过一片片农田,径直到了一座三层的楼前。那楼似乎是新建造的,墙上用黄色与红色的漆粉刷过一遍,门口木匾上则刻“明王府”三字,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一丝能称得上王府的特征了。严苍朔示意众人先停下,自己入内请示明王。不过一刻,就见严苍朔带着十几位家丁从府里走出来,对着众人说:“明王殿下十分欣喜各位的到来,今天天色已晚,还是先请各位先作休息,明早再另做打算。”正当所有人都急切地跟在家丁后面欲休息时,严苍朔叫住了张弓长:“张大人留步,明王殿下现在就想接见您,还请您不要推辞。”灰头土脸的张弓长本想赶紧洗漱就寝,奈何皇命难违,只得稍稍整理一下衣服与面容,跟在严苍朔身后进了府。
府中与外表一样并不豪华,只是摆一些高档的花瓶字画等来显示主人不是一般平民。张弓长踩着吱吱响的木楼梯上了楼,随严苍朔到了一间书房前。严苍朔敲了一下门报道“明王殿下,张大人来了”,随即便传出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快请进来!”
张弓长一步跨进屋内,立刻向屋内的人倒头拜去:
“微臣张弓长得幸拜见明王陛下!”
那明王一边说着“免礼免礼”,一边伸手拉起了张弓长。这一拉让张弓长差点跌一个踉跄,好歹站稳后,张弓长也未细究明王那谜一样的手劲,只见面前握着他的手的是一位面容姣好、英气勃发的少年,大概二十出头,正面带微笑地望着张弓长。那抹微笑就如同三年前张弓长救下他时露出的笑如出一辙,令张弓长感到莫名安心。当然,张弓长也注意到了三年后的明王更脱了几分稚气,而添了更多帝王的气质。当然张弓长知道作为末子的明王是不会有做皇帝的机会的,只能在心中叹了一下。
“张卿光临寒舍,不甚荣幸。在此地张卿不必拘束,只作自己家便是。对于我也不用过于恭敬,毕竟你我都沦落此地,也称不上什么君君臣臣,身旁的人称我为殿下惯了也就随他们,张卿可不必如此死板教条。在此处有什么不适可以随时来找我,找马县令刚常也可以。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只是见到张卿安好就够了。苍朔,把张卿送回住处,让他好生休息吧。”
张弓长谢过,便和严苍朔下了楼回到自己住处,琐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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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渊呆的这几日,令众人都恢复不少,而张弓长在明王杨影的带领下好好地了解了一下这处宝地,两人也熟识了不少。但是,如此平静的休养生活让刘真坐不住了,身为原土匪头子的他对这种桃源般的气氛十分不满,总是嚷嚷着要重新打回去。但是没兵怎么打?于是刘真便想了个绝妙的注意——自己跑回南方请援兵,再与张弓长两面夹击!张弓长自然是劝不住这鲁莽的行为,于是五日后,刘真带着他的残部出了关,向南方未知的未来开始行去。
而明王这一边见刘真跑出关,三年未出过关的自己忽然心里一动,转头对身旁严苍朔耳语道:
“这几天我想找个时间出去逛逛,你给安排一下。”
这一下子给严苍朔吓个不轻,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拒绝道:“不不不不殿下您可不能出关,您身为大崇皇储,怎么可以轻易在敌军阵地随意行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
未等严苍朔说完,明王已经转身开始招呼侍从准备行李。“没事的严卿,我们打扮得朴素一点,没人知道我们是皇族。你想要是把我憋出病来不也是一份差错吗?”严苍朔眼见劝不动,长叹了一声后也准备收拾行李去了。
一个星期后,恰逢临渊唯一的商人万鹏金每月一次的出关贸易,目的地则是离临渊最近的小城威娄城。这次,万鹏金的伙夫不再是两三个中年大汉,而是两位穿着粗布短衣的年轻人——一位皮肤白皙的不像是干活的,另一位肌肉紧绷更像是打手。这支奇葩的商队就这么驶出了通渊关,北上向威娄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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