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寅生挑着两桶水,走到了家门口,门大开着。

将扁担的一头伸进大门,正要迈腿进门时,听见:

“咩……咩……咩……”的叫唤声。

进了大门,看见一只奶山羊站在院子里。

脖子上套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栓在苹果树的树身上。

郑寅生走到灶房前放下水担,将水桶提进灶房,向水缸里倒水。

郑冯氏在灶房里准备午饭。

寅生说,“奶羊买来了!从哪儿买的?”

郑冯氏说,“杨戴家嘴坪村的”。

“花了几块钱买的?”

“12块钱”。

郑寅生大吃一惊。“12块钱!咋那么贵呢?”

在郑寅生心里,一只奶羊,也就7、8块钱,没想到要12块钱,觉得太贵了。

倒完两只桶里的水,郑寅生走出灶房,去院子里观看那只奶山羊。

边走边想:

一只猪崽子最多才1块2、3毛钱,有6、7斤重呢。这只奶山羊也就三四十斤,能顶十个猪娃儿的价?

适当放开自由市场后,郑寅生是奔者这个机会,才从铁路上辞职回来的。

去年初,刚回来后,郑寅生贩卖过几次猪崽子。

他跟一两人结伴,用扁担挑上两只大竹筐子,步行七八十里路,去邻近的外县购买猪崽子,挑回本县出售。

两个县归属不同的地区管辖。那个县的土地多,农村种了大量的秋田杂粮和洋芋,喂猪的食料多,猪养的多。

尤其是母猪养的多。

本县人多地少,缺乏喂猪的饲料,农村养猪的少,猪价比邻县高一些。利用两县生猪的差价,异地贩运,可以获取一点利润。

大猪要用车辆运输,个人没办法贩卖。只能贩运小猪崽子。

老母猪的食量特别大。一口母猪每天吃的饲料,跟五口成年肉猪吃的一样多。粮食饲料少的地方养不起。

本县人养母猪的很少。

母猪下猪崽子的数量很惊人。两年怀三胎,下一胎猪崽子,平均数量七八个,好一些的九十个,最好的老母猪一窝能下十一二个。

邻县一只猪崽子市场价1块2、3毛钱,本县一只猪崽子市场价在2块钱左右。

两个大竹筐子,能装12个左右的小猪崽子。贩一趟能挣7、8块钱。

其实挣的是力气钱和辛苦钱。

准备好要去购买猪娃儿了。

当天下午歇工时,郑寅生向生产队队长请假说明天歇一天工。队长同意,但叮嘱后天要赶上出早工,队上派活好安排。

这样的话,到邻县购猪崽的乡镇有六七十里路,必须要在一天时间里跑一个来回。

当天下午6、7点收工回来,忽忽忙忙地吃上两大碗面条,带上几个烙饼当干粮,收拾好筐担等东西。

晚上8点钟左右出门,路上与约好的邻村的同伴会合,一路急行直奔邻县有猪崽子的村庄。

去时,轻装走的快,挑的是两只空竹筐子。花费10个小时,凌晨6点左右到达目的地乡镇。

然后就走村串户寻找养老母猪的人家。只是知道养母猪人家多的大体区域,具体不清楚,张三村李四家哪里多。

顺利时,走上四五个村庄,就能打听到几家养老母猪的,而且猪崽还未卖掉。讨价还价也很费时间。

不顺时,转悠大半天,串了好几个村子,也凑不齐数量。要么找不到养老母猪的,要么找到了,但已卖掉猪崽子。

下了一窝猪崽子,过上一个多月断了奶,养母猪的人就开始出售了,卖的越早越有利。即便市价不好,也等不过3个月。

多喂养一天,猪娃子就多吃一天食料。一窝七八个、九十个,总食量不少。饲料和人工成本巨大,价钱却不太涨。

老母猪一般在春节前后集中下一窝崽子。采购猪崽子也就是二月或三月,一个月的时间。错过了,就不容易买到。

每人一次最少也要买够8个猪崽子,再少就不划算了。

但也不能太多,一是大竹筐里装的太拥挤了,猪娃子容易捂死。二是装太多了也挑不动。

除了猪崽,还要稍带着挑上一二斤饲料,用于路上少量喂食。猪娃子饿了,一起叫唤的声音能把人吵死。

最好是大一点的买上12个,每个七八斤。稍小一点的买上14个,每个六七斤。总共都在一百斤左右。

必经凑成双数。否则,担子两头的重量不平衡,不好挑着赶路。

等几个人都买够猪崽子,早一点就到了中午十一二点钟,迟了就到下午一两点钟了。

他们跟人家要上一口水,急急忙忙地吃上一块干粮。赶紧动身返回。

要马不停蹄地赶路,途中休息的次数不能太多,最多十一二次。

刚开始,力气足的时候,一口气走上七八里,才停下来歇上一小会儿。

缓一下气,吃一袋烟,咬几口干粮。向筐子里投一点猪食。

一次还不能放的多,要保证一路上都有。每次休息时就洒两把,哄住猪娃子不要叫唤的太凶就行了。

路程过半后,人疲乏了。走五六里就歇一次。

紧赶慢赶,早了的话,夜里十二点钟到家。迟了的话,回到家就半夜两三点甚至更晚些。

郑冯氏会作好迎接猪娃子的准备工作,不论多晚,都一直等待……,

郑寅生挑着猪崽子一进门,赶紧放到猪圈里后自己休息。

郑冯氏给猪娃子喂食饮水。

第二天凌晨7点钟。郑寅生挣扎着爬起来去上工。肩腿上的疼痛,全身疲乏,四五天都缓不过来。

猪娃子最多只能暂养三两天,赶到最近的逢集时间,必须要把猪崽子卖掉。

一群猪崽子,一天吃的食量太吓人。

郑冯氏做完饭、二儿子枝指和三儿子谦生放学后,都要去田边地埂拔草喂猪。

郑寅生和父亲郑汝南收工后,顺路也要拔点猪草。

就这还不够那群猪娃子吃的。

光吃草不行。还要添加喂食煮熟的洋芋,给草里拌些麸皮、玉米面、高粱面等,一天最少要三四十斤。

一群猪娃子每天要喝两三担水。挑水也是沉重的负担。

要是喂养的时间一长,全家人承受不起劳累不说,每天几十斤的谷物饲料也供不住。

折腾一圈下来,赶上行情好挣个7块8块的。行情不好时挣五六块,甚至更少。

……

“你爸说,人家开头要价十块钱呢!一直不让价”。

郑冯氏站在寅生的身旁说。

突然听到郑冯氏说话,惊了一下郑寅生,拉回了他的思绪。

郑寅生没发觉母亲从灶房里出来了,也不知道在他身旁站了多长时间。

“那就不要买了嘛”。

郑寅生半天才回过神来,迟迟地回应母亲的话。

可侧脸一看,发现郑冯氏已转过身了,开始往灶房走。

“你说的倒是简单。如果你媳妇的奶水够两张嘴吃。你爸就不用操这心了”。

郑冯氏停住脚步,回转了身体看着寅生说。

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桂花的房子窗户。

“我爸呢?咋没有见人”

“去洼上了,拔草去了”郑冯氏说。

“说他先去少拔几把,赶紧拿回来,让这个先人磨着牙,别闹腾”。

“跟人是一样的,牲畜换了家也不习惯”。

“刚进来时,它不停地甩头擤鼻涕,蹄子乱刨乱蹬,安静不下来”。

“后面扯了几把麦草让它嚼,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但是你看它,嚼一阵子又吐了出来,不爱吃干草”,“这个季节要吃嫩草,牲畜们也灵性的很”。

说完这话,郑冯氏才走回了灶房。

郑寅生这才注意到,山羊嘴巴下面的地上,一大把麦草的旁边,有一大堆湿了的碎草抹子。

“确实是又请来了一个让大家侍候的先人”。

郑寅生站的有些累了,走到上房的台基边坐下,继续看着山羊嚼干草。想羊吃草的事。

张口的牲畜最难养,从早到晚不停地吃,真是供奉不起。

去年贩了四五次猪崽子,自己拼上了命。但也算还好,挣了二三十块钱。

今年之所以没再干,主要是形势又收紧了,个人贩卖,会当投机倒把对待。全家拔猪草的劳累强度,也让人后怕。

养羊更麻烦,要源源不断地喂草。

羊好像一天24小时都在不停地吃草。白天吃的多,夜里也在不停地嚼草。白天人们填草及时,夜里填的少些而已。

郑冯氏一手提了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几根大葱、一小把韭菜、几个大蒜头,一手拿个小布条马扎。

坐到苹果树的树荫下,离山羊很近,离郑寅生稍远。三者之间呈一个“√”。

郑冯氏从篮子里拿出一只梨,在自己腰间的蓝布围裙上擦了几下,伸手递到儿子的方向。

郑寅生摆摆手表示不吃,郑冯氏放回篮子里。拿出大葱一边掐黄叶子一边讲。

复述郑汝南跟她说的买羊经过:

“杨戴家坪嘴村的那家主人,最后对你爸说,买了他的这只羊不会吃亏”。

“说这只奶山羊才三四岁,今年下的是头胎。”

“两只羊羔子很强壮,吃了两个月奶就会吃草了。几天前才让羊羔子断了奶”。

“这只奶羊,喂好了,一天能挤5斤奶呢”。

郑冯氏把摘下来的葱叶子扔到山羊面前,山羊立刻卷到嘴里嚼了起来。

“你的两个小孙娃子,一整天都吃不完。多余的奶还能卖给村上其他人家”。

“又说,这只羊的奶又稠又甜,好喝的很。你的孙娃子吃了,肯定会长的又白又胖”。

“人家说了个天花乱坠。你爸那个书呆子,赶紧交了钱,还千恩万谢了一番。就把羊牵回来了”。

郑汝南念过私塾,拜师学过三年中医。据说师父黎先生在县上还颇有名气。黎先生是外省人,后来回乡了。

郑汝南号脉问诊和开方子的水平都不错,虽没有开号坐诊当先生,但一生都在自学医书并免费看病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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