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明一句人到了,让死水一样的病房终于起了波澜。

老妇人与儿子魏平紧紧皱起眉头,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挽回余地,母子两个都是很理智的人,自始至终都不相信魏君怀这天马行空般的痴人说梦,所以此刻不约而同开始思考该如何善后。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眼神突然空洞,就像困在泥坑里的鱼被抽掉最后一洼赖以活命的水,死胡同终于要走到头,前面再没有路,她不知道这最后一丝念想被掐断后自己还能不能撑的过去。

魏君怀左手拇指又开始不自觉摩挲中指指肚,他已经太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忐忑紧张过,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脸上依旧保持沉稳,叫人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从病床前站起,回身看向病房门口,然后就看见一个似乎穿什么衣服都遮掩不住满身土气的老农进来,他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所以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法,反而当这老农露出一个温和笑脸,又冲房间里每一个人以轻轻点头代替打招呼后,他忽然有了几分信心。

如果是个衣着得体高人风范十足的人做出这种举动,绝不会让魏君怀另眼相看,那只会让他更倾向于认为对方是个经验丰富的江湖骗子,但现在这种反差让他觉得这或许真是一个隐于乡野有些斤两的奇人。

魏君怀往前迎上两步,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魏君怀,劳烦跑这一趟。”

刘秋有伸手与他握了握,佝偻身躯怎么都挺不直,神态却从容淡定:“你好,刘秋有。”

站在门口的范晓明已经目瞪口呆,因为这个已经见过一面的老农此刻神态举止与在东厢村时简直判若两人,倒真有了几分真人不露相的意思。

然而就算他一直敬仰的领导认知发生改变,对怪力乱神之类他也无论如何都信不起来,所以对刘秋有这种表现,他只是稍一动念就猜到两种可能。

要么是个的确对鬼神之事信以为真的痴人,所以才有这种底气,因为这种人即便行骗恐怕也不会以为自己是在骗人。

第二种可能,这是个真正的井底之蛙,虽然已经知道领导的身份,却拎不清这身份的分量,所以无知者无畏。

范晓明收起错愕表情,目光钉死在刘秋有身上,准备看看对方究竟是自己猜测的哪一种。

其实一出场就成为焦点的刘秋有内心远没表面那么淡定,再无所求便无所惧,面对魏君怀这样的大人物也难免有些局促,只不过一路上都在反复进行心里建设,所以才不至于露怯。

在他很小的时候,不论是那个每天都醉醺醺好像没片刻清醒的爷爷,还是不苟言笑信奉棍棒教育的父亲,一说到自家传承就自信自豪到一塌糊涂,王侯将相都不放在眼里,这让他一度坚信这门祖传手艺真的是了不得的奇门秘术。

后来知道是骗人的玩意儿,难免就对爹跟爷爷那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感到费解,琢磨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悟透,他们这么做大概是想告诉他一个道理,不管再荒唐的事,如果能把自己都骗到信以为真,那么骗起别人也就能事半功倍。

刘秋有努力很多年都没能达到这种高深境界,却另辟蹊径用另一种方式说服了自己。

他发现那些怀疑家里不干净找他驱鬼清宅的人家,事后不少竟真的红光满面越过越好,他苦思冥想很久才参透其中玄机,这就像每逢大事就去求神问佛的那些人,最后求来的其实就是个信念,有这信念支撑,就能心无旁骛放手去闯,很多事也就更容易做成。

参透这一点让他觉得他虽然是在蒙人,对别人却并非完全没有好处,换句话说他卖的是叫人相信自己能一帆风顺的信念,于是再干活时就不那么心虚紧张。

他这趟来所抱想法也是给对方一个信念,让他们相信孩子的情况绝不是什么鬼邪缠身,如此就能把心思全都放到求医问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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