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们母子是如何度过难关的呢?”米尔接着话茬。
埃希回答:“我们到现在也没度过过难关。好在在日子变糟不久之后,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就都搬走了,就连安保警员局也搬走了。”
“他们为什么都搬走了呢?”米尔问。
埃希说:“因为新林海市政府把港区划成了受灾重建区……后来听说他们放弃了重建计划,他们觉得港口已经没有任何经济价值了,所以到现在都没开始搞什么重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把那片地方叫废港区,它就是个烂尾的地震灾民聚居区。”
米尔明白了:“这样我就完全理解你了。”
“什么?当小偷吗?”埃希说。
米尔点点头:“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埃希说:“谢谢你的理解……你是唯一一个理解我的外地人。”
米尔觉得有些荣幸,打趣道:“你看我有没有资格和你一起干呢?”
埃希摇摇头:“这又并不是什么风光事。你看我,我拼了命抓住上大学的机会,就是为了摆脱那种生活。我在偷东西之余自学了三年,还申请了学生贷款和助学金,准备申请奖学金,还打算从下周开始找份兼职工作。”
米尔很惊讶:“你自学了三年被新前沿国立大学录取了!你真是个天才!”
埃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小就喜欢看我爸爸留下来的那些画有笔记的课本。虽然我只是想从他的笔记里知道他因为什么被抓走,但潜移默化地,我也理解了书上的内容……至少考试还难不倒我。”
“那你的朋友们呢?他们有和你一样考上大学吗?”米尔问。
埃希叹口气说:“他们不喜欢大学,更不喜欢我去考大学。”
“为什么呢?读大学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米尔表示不理解。
埃希说:“他们觉得读大学就是为了给那些当官的当奴隶……具体我也不懂,反正因为这件事我和我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分道扬镳了……”
米尔沉默了,埃希继续说:“他的名字叫埃里克·斯坦顿(Erik H. Stanton),比我大八岁,大地震时他三岁,在地震中侥幸活了下来但成了孤儿,后来被帮派养大……他是个好人,也是我偷东西手艺的师父。他总是比我懂得多,但他却一点也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而我正相反,我想和我妈妈离开那个鬼地方。”
“也许他有他的道理……”米尔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来读大学是为了什么。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转过街角,米尔发问:“你也是帮派成员吗?”
埃希摇摇头说:“我还不够格。他们说帮派生活太危险,不许我加入他们。”
“听起来他们并不是坏人呐。”米尔说。
埃希说:“是的,他们并不是坏人,和宣传里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其实像废港这种贫民区的治安全靠他们了,但问题是不同帮派之间经常有摩擦,有时还会殃及无辜。比如像你这样的外乡人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多半会被当作敌对帮派的间谍拉去拷打一番……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日子,其实这种日子比被正规的公共安保横征暴敛还舒坦些呢。”
米尔不能理解为什么帮派成员会比安保警员更受欢迎,埃希继续说:“比如我生活的地方,帮派的主要成员是当年大地震后的金县县属救援队。他们来救援灾区时正赶上国家政变,他们的部门被解散,新林海市开始全城戒严和边境控制,他们没法离开这里,就这样他们也没放弃当初的使命,继续帮助百姓重建住所和维持秩序,直到成了废港区的一部分。”
“那偷东西这种事他们也允许吗?”米尔问。
“当然不允许,但我们几个朋友经常偷偷摸摸地干,反正赃物放到黑市上也没人问什么。当然了,从来不会有受害者看到我们,更别说敢来废港区找上门了。”埃希的脸上终于愁容散去些。
埃希的故事还在继续,她告诉米尔更多关于废港区的生活。她提到,当年她为了上大学,还和埃里克吵过一架。虽然她和埃里克关系亲密如兄妹,但埃里克那关于自己烛光残短的秘密也只告诉过埃希一个人。
在埃里克三岁那年,震中位于北太平洋沿岸的超大地震不仅让当年的西雅图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几乎全都不再适合居住,还大幅改变了西雅图特区以西的地形地貌,以至于西雅图特区的港口再也不能连接大洋。因此,重建项目被放弃。当奥林匹克地区的幸存灾民纷纷东迁求生时,戒严令却在港口区——现在的废港区以东截停了他们。幸好,本地的灾民接纳了迁来的灾民,他们和国家应急响应救援队的人们一起在这里重建家园。
震后的灾区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便是淡水问题。为了制造简易的蒸馏机,人们需要在废墟中翻找可用的材料,就这样,人们发现了昏迷已第四天的小埃里克。
他活下来完全是个奇迹,这还多亏了他是医生世家的小孙子。地震来临时,他们一家子在祖父的老房子里享用晚餐,幸福舒适的生活瞬间瓦解。埃里克还在婴儿车里的妹妹和母亲与祖父都被断裂的屋顶掩埋,埃里克也应激昏过去,受伤的父亲拼命把他抱到附近的小诊所卫生间角落里,那是在主震后还算安全的地方。当时在慌乱中所有人都四散奔逃,父亲破门进入诊所药房,为了冷静下来,吞了一颗镇静药片,然后翻找到了紧急用药。为了让小埃里克能活下去,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埃里克的父亲找到了镇静药物和少量的抗生素,为了避免埃里克在高压力下的代谢崩溃,他将镇静剂和抗生素混合成溶液注射给埃里克。埃里克在极低的代谢率中奇迹般地撑到了第四天,当他被人发现时,裹着父亲的衣物,安静而微弱地呼吸着。埃里克所在的小角落在余震中未能保全,掉落物撑起了一个小小的三角空间使埃里克幸免遇难,但不少石棉材料散落其中,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有幸存者看见埃里克的父亲在安置好他之后光着上身去往老房子方向,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四天后被救援队救出的埃里克成了孤儿,从此被救援队抚养长大。他还得到了专属于他的外号——“砾石埃里克”(Erik the Rubble),由于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所以将自己被救出来的日子当做新的生日,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日后帮派的一员。
米尔和埃希的故事还在继续,但他们已经跨过了友谊的门槛,走进了彼此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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