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快不慢地行驰在大道上,两侧的老树伸出茂密的枝丫,为道路添上几分阴凉。

这个速度,即不会让杜棋画感到磨蹭,也不会损失两位少女的舒适感,所以不满意的,大概最终也只能是诡了。

“你们是缺那二两钱吗?”诡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爪子抓住缰绳,大声地抗议道,“那小妞明明能直接买下这辆双马共力加长加宽内设软榻九九成新的豪华马车,却不愿意雇佣一个车夫?”

“我养你不就是拿来用的?”杜棋画靠在座椅上,瞥了一眼对面的两个女孩,回应道,“而且人家于姑娘害怕外人嘛,出了这种事情你不能体谅一下人家小姑娘的心理感受吗?”

名为于晚秋的商会小姐拘谨地抬头看了杜棋画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感谢之情。

“那你来驾车。”诡的声音从车外穿过幕帘飘来。

“请回忆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养你不就是拿来用的?”

“让一只鸟来驾驶马车,还是双马的,也只有你的脑子里能蹦出来这种想法。”诡狠狠地说。

“你这不是驾车驾得挺好的嘛!我这样做不还是信任你的能力?”杜棋画撩起幕帘,把头伸了出去,结果毫不意外的挨了诡一翅膀。

被打的杜棋画也不再和诡拌嘴,而是问起了一些正事。

“于姑娘……”杜棋画刚开口,于晚秋就赶紧坐直,一副受训的姿态。

“你别激动,”杜棋画尴尬地摆摆手,同时也看了一眼阿怜,而后者显然并不打算帮他摆脱窘境,一副看乐子的神态,“我想问你几件事,希望你能理解,如实回答一下。”

“杜公子请问,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

“好,那么第一个问题:令尊是哪一个商会的会长?”

“你怎么上来就让人家报家门啊,跟要说媒一样。”阿怜吐槽道。

杜棋画敢怒不敢言,也知道这家伙就是要和自己对着干,好在于晚秋没有受到影响,如实回答道:“小女子家父是山海商会会长于平川,不知杜公子是否还留有印象……”

“山海商会……于平川……”杜棋画仔细地搜刮着记忆中的信息,“山海商会倒是有印象,毕竟也是个大商会,令尊……嗯……是不是那个留着山羊胡喜欢养孔雀的先生?”

“正是!”于晚秋见杜棋画对她家还有些印象,不由得喜上眉梢。

“我毕竟在叶郡转了四年,虽然不关注家里的生意,但这些商界名人还不至于一概不知。”杜棋画清清嗓子,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这个问题很关键,阿怜也向于晚秋投来目光,希望听到答案。

“我……我和家父有些矛盾……”于晚秋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嗯……一些人生大事上的矛盾……”

“你这说了跟没说没区别啊,你不是说知无不言吗?”杜棋画挠挠头,皱着眉头问。

“呃……”于晚秋的脸有些发红,但还是没能开口。

阿怜看着反常的于晚秋,品味着她的话,突然问道:“于姑娘,你已经及笄了对吧?”

“啊?嗯,六天前刚及笄。”于晚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你不就是六天前离家出走的吗?”杜棋画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你刚及笄就跑了啊。”

“不会是令尊要把你许配给别人,然后你不同意……就……跑了吧?”阿怜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于晚秋身子抖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爹那么急?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不都是高高在上精挑细选的吗?搞不好还是招来赘婿。你爹咋刚及笄就要把你送走?”杜棋画一急,连称呼也变了。

“呃……其实比你们想的还急。”于晚秋攥着裙摆,小声地说道。

“还能更急?”阿怜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不会是当天就要完婚吧?”

在阿怜和杜棋画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于晚秋以极小的幅度点了一下头。

“我到你家得先把你爹吊起来盘问一下。”杜棋画扶着额头说。

阿怜微张着嘴,思维发散:原来大户人家跟乡下人一样急啊……早知道我及笄的时候就直接和叶哥哥完婚了,可惜当时我没那个胆子,叶哥哥好像也没有那种想法……

不对!阿怜收回思绪,看向于晚秋问道:“那你现在回去还是要成婚?”

“大概吧……也许是第二天?毕竟另一家不能一直在我家等着吧。”于晚秋说道。

“往好处想,”杜棋画插嘴道,“也许男方因为你的行为而生气,退婚了也说不准。”

于晚秋闪着大眼睛,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阿怜和杜棋画异口同声地问。

“因为男方家里条件并不好,他们肯定不会放弃攀上我家的机会。”

“……”短暂的沉默后,是杜棋画幽幽的声音,“我一定要把你爹吊起来盘问盘问。”

“这事太怪了,令尊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阿怜眉头紧锁,想不出于平川这样做的理由。

“我也不太清楚。”于晚秋摇摇头,说道,“家父虽然一直都很严厉,也一向有些固执,但对我们兄弟姐妹的疼爱是从不缺少的……我姐姐今年十七,尚还未嫁,家父也不急,一直是以高标准对待我姐姐的追求者。在我小些时候,他也跟我讲过,说以后一定给我找个好郎君……可是,几个月前,家父生了一场病,请了几位郎中才治好,自那以后,家父就有些异样……具体异样我不好形容,但就是觉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脾气也愈发不好……哦,对了,家父给我许配的对象就是治好家父的那位郎中的儿子。”

“欸,关键就在这。”杜棋画打断于晚秋的话,“关键肯定在于你爹生的怪病,和治好你爹的那个郎中一家子。”

“我也想调查过……在家父病愈之后出现异样的时候,我就对那个郎中起了疑心,私自派人调查过,但是那个郎中清清白白,没什么污点,就是个普通郎中,开的药方也没问题。其他家人也不是没有查过,都没有收获……”

“查不出来才是最大的问题。”杜棋画双臂抱胸,翘起二郎腿,“你放心,这活我接了,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保证给你查的一清二楚。”

“多谢杜公子,多谢杜公子!”要不是在车上,于晚秋就要下跪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阿怜思索着,问道,“你有个姐姐,那为什么令尊要将你许配给那位郎中的儿子?”

“是那个郎中的儿子指名要的,当时我就在场,他指名要娶我。”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个和你青梅竹马的公子哥,那还是个爱情故事。”杜棋画撇了撇嘴,“可惜,这是个和你一点都不熟的郎中家的傻儿子。”

于晚秋低下头,显然她不想再回忆这样悲伤的遭遇。

“所以不对劲的地方还有一个,”杜棋画放下手臂,也收起了二郎腿,身子微微前倾,看向于晚秋,“你也不对劲。”

“我?”于晚秋惶恐地指了指自己。

“没错。你知道就目前的线索来看最好的真相是什么吗?”杜棋画用手背撑住下巴,说道,“最好的真相,是你爹病虽然好了但留下顽疾,脑子糊涂了,而那个郎中的儿子喜欢上了你,提出要求,你爹同意了。”

“而最坏的真相,”杜棋画盯着于晚秋说,“是那个郎中一家子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你,你爹生病是因为他们,治病的时候他们动了手脚,最后为的就是把你搞到手……请问,干这种事情的郎中一般是什么郎中?”

“是什……什么?”于晚秋被吓得结巴。

“他们不是郎中,是巫,炼蛊的巫。”杜棋画用冰冷的腔调说道,“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的体质必定异于常人。”

“喂喂喂,这有点太扯了吧………”阿怜打了个寒颤,抿着嘴说道。

“你们都太远离生死了。”杜棋画严肃地说,“我四年剿匪时碰到过不少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巫蛊,他们是真正的不择手段的索命鬼,连最凶悍的山贼也不愿意与巫蛊为伍。”

“怎么会……”于晚秋吓得直发抖。

“你别怕。”阿怜赶紧握住她的手,“这还只是推测,而且是最坏的情况,别太悲观。”

“没错,这只是推测,到地方我会查出真相的。”杜棋画也安慰了一下于晚秋,虽然就是他把人家吓得半死。

于晚秋渐渐平复了心情,窝在角落里沉思着。

因为于晚秋昨晚遭遇了未被劫持的劫持,所以一行人并不打算在沿途村镇休息,他们备好了干粮,晚上就在马车中过夜,一路直达坎州城。

按照现在的速度推算,他们大概能在明日黄昏时分抵达坎州城。

而在行驶了一天后,马车也在夜幕中停靠在了路边的一片竹林中。拴好马,杜棋画下车生了一堆篝火——当然,火是诡点的。用渡灵火点燃普通火焰的做法,又让诡叽叽歪歪地骂了好一阵。

篝火旁,杜棋画将白天的对话复述给了诡听,诡听完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白天你们聊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重新梳理了一遍,更加深了我的怀疑。”

“你也觉得是巫蛊,对吗?”

诡点点头,而后开口:“不止如此,我心里还总是有些不安……这大概是动物的直觉,但我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更深层的一面。”

马车内,阿怜和于晚秋盖着两个毯子,躺在两侧的座塌上入睡。

阿怜躺着,脑中却充斥着于晚秋的事情。

她们睡前又单独谈过,阿怜也逐渐构建出整件事情的表面状况。

三个月前,于平川突然生了一种怪病,症状只是发烧,却一直好不了。高烧持续折磨着于平川,很快就将他拖垮。

在请了五位郎中无果后,于家将坎州城最后一位有些名气的郎中请来了。

这第六位郎中虽然名气不大,本事却不小,当他从于平川屋内出来后,就开出了一副药方。

于家人试着用这副药方抓了药给于平川服下,没想到于平川的病真的好了。

于家人感谢了这位郎中,给了他一大笔钱,郎中也欣然接受,告辞于家。

本来这事到这就应该结束了,可没想到,于平川的性格出现了大变。

那位郎中走后没两天,于平川就变得易怒暴躁,对待家人的态度日益恶劣。

于家人又将那位郎中请来,希望能够找出原因,可没想到事情不对劲起来。

那位郎中来时,于平川的情绪便能稳定一下,郎中走后不多久,于平川便会暴躁不安。

随着于平川越来越暴躁,他和家人的关系逐渐疏远,转而和那位郎中日益亲密。

于家人察觉事情不对劲,连忙查探,却抓不住郎中的一丝把柄,怎么调查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郎中。

于家人又将那郎中开的药方拿给一开始最先请的坎州城最有名的老医师看。老先生仔仔细细地看了五六遍,又亲自抓药煎熬试了一番,得出结论:这药方虽然新颖,却的确没有害处,而且肯定有调理身子的功效。剩下的功效老先生则说不出来,毕竟这药方他也是第一次见。

查探无果,于家人也只好放任那郎中日日前来为于平川“养心”。

就这样,于平川和那位郎中几乎不可分开。

六天前,于晚秋及笄,那位郎中一家也受邀前来。

及笄礼结束后,宾客陆续离开,而郎中因为要为于平川“养心”,所以他们一家并未离去。

就在此时,郎中的儿子突然指着于晚秋说道:“我要娶她。”

于晚秋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出,连生气的反应都还没出来,于平川却直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还直接就要张罗人手今日完婚。

于晚秋感到不可思议,她与于平川争论起来,其他家人也帮她说话,但于平川却不为所动。这场争论最终演化为争吵,内容也从婚配问题延伸至方方面面。

最终,于平川愤怒地说道:“没有我供你吃穿,你连路边的婊子都不如!”

这句话直接让于晚秋失去了理智,事实上,这句话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于家人都失去了理智。

于平川的父亲举着拐杖来打于平川,于平川的母亲一下子背过气去,躺地上直抽。

于家两位夫人一个气得破口大骂,一个哭爹喊娘地去抢救于家老母。

于晚秋的大哥和小弟抄起板凳要和于平川拼命,于晚秋的姐姐捂住于晚秋的耳朵,试图把她拽走。

最终,于晚秋离家出走。

在外面,于晚秋遇见了家中的三位下人,其中一位和她关系亲密的女佣告诉她,老爷很后悔,并且知道自己的错误了,希望她能够回去。

于晚秋其实是不信的,但理智上的不信不能完全覆盖掉感情上的犹豫。又或者,是一次争吵根本不可能摸消掉十五年的亲情。于是,在经历了昨晚的遭遇后,意识到外面人心险恶的于晚秋,最终还是决定回家面对父亲。

所以……阿怜复盘着全过程,心中愈发堵地慌。

她缓缓起身,篝火的光透过车窗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确认于晚秋睡着后,动作轻柔地下了车。

“瞧瞧,有个美人儿来了。”诡立在一块石头上,打趣道。

“睡不着?”杜棋画没有扭头,依旧拨弄着篝火。

“嗯。”阿怜坐在杜棋画旁边,抱住膝盖。

“如果你问到了新的信息,你也可以分享给我。”杜棋画说道,而后用前端着火的木棍指了指诡,“当然,还有它。”

阿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讲述了她整理的事情全过程。

“嗯……整体框架没变,只是多了不少细节。”杜棋画沉思着说道,“不过于平川和那个郎中关系逐渐亲密的细节挺重要的。”

“蛊惑人心,那可是巫蛊最擅长的伎俩。”诡在篝火对面开口,他的眼睛和羽毛都在火光中闪亮着。

“这下是巫蛊的可能性更大了。”杜棋画说道,随即落寞,“这是我的失职,没能铲除全部孽党。”

“即使铲除完毕也会有新的恶念重新出现。”阿怜接了一句,平静地说道。

“你……是在安慰我吗?”杜棋画抬起眉头问道。

“我只是说了个从书中学来的浅显的道理,但如果你这样想会比较好受,你也可以这样想。”阿怜淡淡地说,只是她所说的“从书中学来”,其实是叶文所教。

篝火燃烧着,木柴发出噼咔的响声,周围的虫鸣似乎衰弱了一些,又似乎没有,在这几乎无风的夜晚,阿怜感受到了焦虑。

篝火的光晃晃悠悠,映射在阿怜的双眼中。

“杜棋画。”她突然开口道。

“你说。”

“如果那位郎中真的是巫蛊,你会杀他吗?”

“如果他杀过人,我会杀他,杀人偿命,应朝法律明确写了,而我有权直接执法……如果他没杀,我会交给衙门处理。”

“那他的家人呢?”

“和他一个标准对待,都是人,标准都一样。”

“那……如果他们不是巫蛊,就……按照你说的最好的情况来说,那于姑娘是不是还要嫁给那个郎中的儿子?”

“如果是那样,那我本不应该多管别人家的家事。”杜棋画将拨弄篝火的木棍扔进了篝火中,“但在于平川脑子不正常的时候提这种要求,肯定沾点趁火打劫的意思,而且,如果于晚秋不同意,那我就会帮她阻止这门婚事。”

阿怜不再问,她看着那根逐渐燃烧殆尽的木棍,露出了微笑。

“我回去了。”阿怜起身。

“早点睡。”杜棋画依旧没有回头。

阿怜回到马车,看了一眼于晚秋,这个姑娘眉头微微皱起,想来梦中的事情不太如意。

马车中的人渐渐都进入了梦乡。

“你有些激动。”诡开口道。

“毕竟我遇见过的巫蛊都不是善茬,虽然不强,但是麻烦程度是一等一的。”杜棋画抚摸着仙剑对弈,眼神中闪露着一丝期待。

“再厉害也不至于让你持剑。”诡说道,“你在朱云酒馆为什么要持剑?现在的你就像瘾君子的瘾上来了一样。”

杜棋画叹了一口气:“我自幼练剑便肯定要持剑,只是获得对弈后不得不御剑,下意识的动作依旧改不了。”

“等回去找国师过两招吧。”诡抖了抖羽毛,篝火的光似乎也被抖散,在羽毛上跳跃着,“现在哪里找得到能让你持剑的敌人呢?”

“唉。”杜棋画将对弈放在一旁,抬头仰望。

月光穿过竹叶散落在地上,几个星星也不服输地从竹叶的缝隙中露出样貌。

“不用持剑,倒是好事。”杜棋画仰面躺下,却终究没有睡去。

翌日清晨,一行人再度出发,而不出意外的话,今日黄昏,目的地就要到了。

沉默是今日的主题。

杜棋画一直抱着剑闭目养神,于晚秋则在发呆,阿怜几次想说话,却都开不了口,索性从幕帘钻出,坐在了诡的旁边。

“太阳已经在西头了。”诡给她挪了点位置,“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嗯。”阿怜应了一声,望向西方,此时的太阳还有些刺眼,她不由得眯起了眼。

“无聊了?”诡开口,它的声音低沉沙哑,阿怜总认为它比杜棋画更像领头者,起码在嗓音方面是这样的。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我也没事做……”阿怜向后靠了靠,看着天上稀疏的云说道。

“哼。”诡摇摇头,“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做还是有什么话说?”

阿怜歪头想了想,说道:“倒也没什么,但我对你的身份还是挺好奇的。”

“我的身份?”

“嗯,你那么厉害,肯定不是普通的八哥,我猜测你可能是什么神兽仙兽……”

“我还真是普通的八哥。”诡不紧不慢地说,“只不过像杜棋画这种人一样,我这只八哥也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修得了超越常理的力量。”

“真的吗?”阿怜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不然呢?不过就像杜棋画可以被人叫做仙人一样,你想叫也可以叫我仙兽。只是,杜棋画再强也是人,我再强也是八哥……至于神兽啊,神兽不也是神吗?神,早就走了……”

阿怜又想起小时候叶文的话:“神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离开了,祂们离开前帮助我们打败了所有的妖,让我们能够安心生活……”

想起叶文,阿怜便不由得暗自神伤。虽然经过三天的相处,阿怜知道杜棋画是个好人,但连一声告别都没有留下就被迫离开自己的家乡,也时常让她突然陷入短暂的悲伤。

“虽然放狠话说杜棋画关不住我,但我想在他这种仙人手中逃走肯定还是不现实的……”阿怜思索着,“于姑娘应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帮助她解决这件风波后,悄悄托她帮忙捎个口信,让家人知道个下落也好,起码知道下落后就可以找机会联系上,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文哥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太阳敛起了锋芒,阳光渐渐柔和起来。

地平线上渐渐显露出一座高大的城墙,叶郡第二城,坎州城,在叶河西岸屹立着,注视着远道而来的旅客。

坎州城的城墙远比轻水镇高大得多,随着距离的逐渐缩减,阿怜也进一步被这高大城墙带来的压迫感深深地震撼。

“这就看傻了?”诡用翅膀戳了戳阿怜,“百叶城可比这气派多了,郡府的气势和这种普通的大城可不一样,更别说京城了……咱应朝的烛应城,那可是城郭覆百里,宫阙齐峰峦啊!”

还未等阿怜回话,于晚秋的声音就从幕帘后传来:“到了!”

阿怜回到车厢内,于晚秋则合上车窗,她的神情很复杂,有喜悦也有担忧和恐惧,但总汇下来,还是激动。

杜棋画则平静地多,他依旧不动声色地抱着剑,只是睁开了眼,看了看阿怜。

“到了坎州城,先不去于家。”杜棋画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阿怜问道。

“因为在于家可能会动手,我们先去吃顿好的,免得于平川那老头不给我整顿好的接风洗尘。”杜棋画一脸严肃地说。

阿怜看着一脸严肃的杜棋画,认定了这不是个正常人。

傍晚时分正是逛街的好时间,坎州城内人山人海,为了不引人注目而改由杜棋画驾驶的马车缓缓地在路上挪动,来到了一个大酒楼前。

在于晚秋的神奇小钱袋的加持下,一行人吃好喝好,整装出发,前往于府。

于府建在坎州城中心,院墙高耸,朱红大门紧闭,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怒目圆睁,恐吓着那些妄图偷取府内钱财的宵小。两个侍卫歪扭地靠在门旁,打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过客。

一行人下了车,两个侍卫见有人前来,正要喝止,却看见了于晚秋,惊讶地问:“小姐?您回来了!”

于晚秋微微点头,杜棋画则一点也不客气。他径直走到门前,两个侍卫见他和于晚秋一起,不敢阻拦,正要帮忙开门,杜棋画却一脚把门踹开,冲着这深宅大院里喊了一句:“于平川!你给我出来!”

阿怜被杜棋画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她扭头看向于晚秋,却发现于晚秋似乎并不太在意自家的脸面和自家的门,只是有些微微发愣地看着杜棋画。

两个侍卫被吓得半死,他们看了看自家小姐,在得不到任何有效指示后,只能试探地上前,好言相劝:“这位公子,不知……”

“闭嘴。”杜棋画给了简短的回答,而后继续大喊一句:“于平川!如果你还想让山海商会在叶郡存在,就在十息之内滚到门口来!”

“他也太狂了吧……”阿怜拽了拽于晚秋的袖口,悄声说。

“狂吗?”于晚秋将视线从杜棋画上移开,“他是杜家二公子,是吴太尉的亲传徒弟,他这样说话可一点也不狂。”

阿怜无语地看着杜棋画,周围已经聚起了许多人,都围在这里指指点点。阿怜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尴尬地想回马车里躲着。

好在没过多久,那位传说中的于平川就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大门口。

“哎呦!杜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于平川身着华服,留着一撮山羊胡,看上去十分精明,但此时的他正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地迎接着杜棋画。

杜棋画也不正眼瞧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又朝左边的门板踹了一脚,将那扇朱红的大门踹成了两截。

“请杜公子息怒!不……不知于家如何得罪了杜公子……老朽一定将事情处理妥当。”于平川弓着腰,连连作揖,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杜棋画身后还有两人,而其中就有他的女儿。

“你家没得罪我。”杜棋画双手抱胸,冷哼一声,“但是你让我很不高兴,那扇门我也不喜欢,给我换新的,听到没有!”

“欸,是,是。”于平川连连答应。

杜棋画也不理他,径直走入院中,阿怜和于晚秋跟着他也进入于府。

于晚秋从于平川身边路过时,于平川才发现她。

“晚……晚秋?”于平川瞪大眼睛,看着于晚秋说道。

“我让你说话吗?老头?”走在前面的杜棋画回头恶狠狠地警告道,吓得于平川赶紧低头噤声。

“喂,你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你这跟来抄家的一样。”阿怜靠近杜棋画,小声地说道。

“我就是激激于平川,他如果神志不清,经受这种刁难大概率会爆发,而他现在还是一副当狗的模样,就说明他脑子一点也不糊涂。”杜棋画小声回应道,“而且上来给他点压力,免得让他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主,到时候蹬鼻子上脸给我谈条件。”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反正阿怜对于平川也没什么好感,随即点点头,回到了于晚秋身边。

一行人来到大堂,杜棋画一屁股坐在主座上——那本来是于平川的位置,阿怜和于晚秋坐在他旁边,一直立在他右肩上的诡飞上房梁,隐于阴影中。

于平川坐在陪坐上,紧张得看着杜棋画。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杜棋画缓缓开口。

“是,是。”于平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问道,“不知于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关你屁事。”

“欸,是,是。老朽糊涂了,不该多问。”

于平川将视线停在阿怜身上,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是……”

“你别惹她,你惹她全家都得掉脑袋。”杜棋画漫不经心地回复,而后指着于晚秋补充道,“除了她。”

于平川看到于晚秋就像看到打开话题的救星一样,连忙问:“不知杜公子是如何遇到小女的?”

“有人要杀你家女儿,被我——被我和她救了。”杜棋画还不忘指了指阿怜,“要杀你家女儿的人里面还有一个是你家的家仆,老头,你府里面的人不太干净啊。”

“老朽即刻就给府上来个大调查,大清洗!”于平川赶紧说。

“哦,有这态度不错。”杜棋画看了看大堂里立着的几位侍从,他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紧张万分,生怕无妄之灾落到自己头上。

“不过这事先不急,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杜棋画收回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于平川,“倒是你,老头。听说你生病了。”

于平川不知道杜棋画这是要闹哪出,总不能是来关心他的吧,只能老实回答:“三个月前确实害了场病,但现在已经痊愈了,多谢杜公子关心。”

“痊愈了好啊。”杜棋画缓缓地说,“不过我还听说你和于姑娘有点矛盾。”

话音刚落,阿怜就发现于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还朝于晚秋看了一眼。她和杜棋画互换了眼神,确认对方也发觉了不对劲。

“没有,没有。”于平川堆着笑,连连摆手,“只是一些小事,不劳杜公子费心。”

“小事吗?”杜棋画歪头看着阿怜问,“你是女孩,我问你,你们女孩觉得自己嫁人是大事还是小事?”

“哎呀!”阿怜配合着杜棋画,用夸张的语调说,“那可是人生大事啊!”

“老头,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

“呃……呃……”于平川冷汗直流,但阿怜也注意到他在逐渐变得不耐烦,和原先当狗的神态有了很明显的差别。

“你先换个话题。”阿怜悄悄对杜棋画说,“再看看换个话题他的反应。”

杜棋画也认同这种方法,于是问道:“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问你,你家里其他人怎么不来迎接我?”

于平川瞬间变回原先谄媚的嘴脸,赔笑道:“家里其他人多是老人妇孺,即使是长子也尚未及冠,让他们迎接杜公子怕掉了杜公子的身份。”

“无妨,我想见见他们。”杜棋画将手一挥,也不管于平川,直接指着几个侍从说,“你们几个,把于家人都叫过来。”

那几个侍从连忙逃也似的跑出去,没过多久,于家人就都到场了。

于家人鱼贯而入,来到杜棋画面前,排成一排,行礼道:“见过杜二公子。”

杜棋画示意他们落座,而阿怜则发现于家人对于平川都有些敌意。

“和于姑娘说得一样,她和于平川大吵的那一次于平川肯定是把所有人都惹恼了。”阿怜对杜棋画说。

“于平川这家伙从病好了就对家里人不怎么样,就他说的那话,于家人没把他绑起来就算是很冷静了。”

杜棋画说完看了一眼身边的于晚秋,这个女孩虽然一直保持着沉默,但在重新见到家人后显然情绪十分激动。

“杜公子……”于平川感受到了杜棋画的目光,发出了一声细若蚊吟的声音。

“没事的,去和家里人说说话吧。”杜棋画轻声说。

“多谢杜公子。”于晚秋匆匆谢过,就赶紧来到了家人身边,没聊两句,就不住地流起了眼泪。

杜棋画则默默地看着于家人团聚的场景,待到声音渐渐平息,于晚秋重新回到杜棋画身边后,他才继续问于平川:“老头,你女儿回来了你也没点表示?”

于平川有苦说不出,他在门口见着于晚秋的时候想要打招呼,被杜棋画直接阻止了,于晚秋和其他人团聚的时候又没来找他。他想给点表示也没机会给。

“算了,不逗你了。”杜棋画说道,“我们来谈谈正事。”

“杜公子有何贵干?”于平川一听要谈正事,连忙坐直。

“我们来谈谈于晚秋的婚事,如何?”

于平川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眼中也露出凶相。

果然,杜棋画和阿怜对视了一眼,于平川在聊到于晚秋婚事方面时会变得不正常。

“杜公子有什么想法吗?”于平川挤出一个笑脸,问道。

“你先说你的想法。”杜棋画才不要跟着于平川走。

“实不相瞒,小女已有婚配,只是还未置办酒席,未能圆房……”

“没婚礼,没圆房,就是没婚配。”杜棋画打断于平川的话,“我把话撂这了,老头,于晚秋不可能嫁给那个人的。”

“杜公子,您插手于家的家事,有些不妥吧……”于平川冷冷地说道。

“不妥就不妥呗,你敢把于晚秋嫁走,我就让我爹断掉有关山海商会的一切生意。”杜棋画丝毫不在乎于平川的感受,反正现在的于平川也代表不了真正的于平川的想法。

于平川面部抽搐,狠狠地看着杜棋画,而后盯着于晚秋看了好久,好似要把于晚秋生吞活剥了一般。最后,于平川闭上了眼:“好,就依杜公子的,这婚事,不办了。”

“真的?”于晚秋忍不住开口,满脸喜悦和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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