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你本事大了,攀上杜公子了……”于平川像老了十岁一样,看着于晚秋说,“以后就这种事情就听你的了。”
“多谢杜公子!多谢阿怜姐!”于晚秋向两人道谢,随即便要下跪。
“何须行此大礼。”随着杜棋画的声音落下,于晚秋发现杜公子的那柄长剑飘在空中,抵住自己的身子,不让她下跪。
于晚秋站定,再次向两人道谢,而杜棋画和阿怜则在于家人都簇拥下离开。
“我们就这么走了?”出了于府大门,阿怜疑惑地问道。
“不然呢?”杜棋画上了马车的驾驶位,扭头看向阿怜,“咱们不是吃过晚饭了吗?你还想留那再吃一顿?还是说你打算答应于晚秋的留宿邀请?”
“不是,我只是……”阿怜没有上车,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失去了一扇门的于府,“我只是觉得事情不应该就这么结束,太顺利了……而且那个郎中还没调查呢,咱们留在于府住一段时间不也方便行事吗?”
杜棋画看了她一眼,而后说道:“上车,去别的地方讲。”
阿怜上车,随后杜棋画驾驶着马车出了坎州城,过了叶河,停在东岸。
杜棋画从幕帘进入车厢,和阿怜面对面坐着。
“我问你,你发现了什么吗?”杜棋画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阿怜有些疑惑。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于平川吗?”
“不,是这儿。”杜棋画指了指座下的马车,“我们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阿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仔细地思考着,突然,她的视线从杜棋画身上经过——没错,有一个地方很不对!
“诡没有跟上来!”阿怜惊呼道,“它还在于府?”
“没错。”杜棋画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现在,要不要听我说说,我们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于平川回到了大堂,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一眼不发。
过了一会,门口的两个侍卫进来禀报:“老爷,他们走远了。”
“嗯。”于平川点点头,“退下吧。”
两位侍卫告退,于平川又将其他侍从遣走,自己一人在大堂内来回踱步。
于晚秋和其他家人都不愿意在他身边待着,送别杜棋画和阿怜后就都来到于晚秋卧房,和于晚秋嘘长问短。
于平川转了几圈,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离开大堂,走进自己的卧房。
只是他不知道,在初夜的天空中,有一只八哥跟着他离开大堂,盘旋在他头顶。
诡如同影子一般跟着于平川进入了他的卧房,随即迅速藏身至房梁角落,盯着下方的一举一动。
而于平川卧房内的场景令诡也大吃一惊:只见于平川的大床上躺着两个人,看样子像是一对夫妻,而床边则坐着一个如同他们儿子的青年。
“回来了?”床上的男人见于平川进来,起身穿衣。
“于晚秋回来了。”于平川面无表情的说。
“我都知道,那个百叶城的杜棋画想坏我们的事。”男人穿好衣服,走到于平川面前。
于平川的表情变得虔诚,他跪下来,亲吻着男人的脚背:“请神医帮助我。”
果不其然,于平川卧房中的三人就是那郎中一家。
“这种事情还要我帮你?”神医皱着眉头说。
“可杜家实在是太庞大了,他们想碾碎我于家轻而易举……”于平川无奈地说。
“狗屁于家!”郎中的儿子起身,走上前踹了于平川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于家能有我的婚事重要?”
于平川赶紧爬回来,亲吻着郎中儿子的脚背:“不敢,不敢,我这就筹备婚礼,明日宴请八方。”
“慢着。”床上的妇人终于开口,她侧身支起脑袋,看着于平川说,“动静搞大了别把那个姓杜的引回来,还是隐秘点好。”
“是,是。”于平川点头道,“那该如何置办呢?”
“明日戌时,乃是吉时。”妇人掐指算了算,“在明日戌时完婚,正是最大补。”
郎中接着说:“到时候直接把你女儿绑来,拜天拜地拜父母,就可以洞房了。”
“好,好。”于平川连声答应,随后问道,“可是我夫人不知道各位留宿此处,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如何拜父母呢?”
“也绑来就是了。”郎中的儿子急躁地说。
“不用麻烦。”郎中摆手道,“拜你一个就够了,你夫人又不重要,我们夫妻二人才是你女儿该拜的人。”
“是。”于平川应声道。
“好了,我该休息了。”郎中重新宽衣解带,上了床榻,“儿子,今晚也拜托你和狗儿守门了。”
“嗯。”郎中的儿子点头,而后坐在了跪倒在地的于平川的背上,“好狗,挺稳当。”
于平川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因为他一卸力就要被压趴。
“后面就没什么值得观察的了。”杜棋画说道。
阿怜听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目前的局势:“郎中一家能确定身份了吗?”
“八九不离十了,他们都说了大补的字样,现在也只是没有直接证据罢了。”杜棋画点点头,“就一家子巫蛊。”
“那我们不得去救于姑娘吗?”阿怜问。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杜棋画没有正面回答阿怜的问题,而是反问阿怜。
阿怜打开车窗,伸头看了看月亮,说道:“应该是戌时。”
“没错。”杜棋画点点头,“我们离开于府的时候正好戌时,现在约莫戌时三刻。”
“所以呢?”阿怜不明白这和救于晚秋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们有十二时辰的时间,你急什么?”杜棋画挑着眉问。
阿怜不可置信地看着杜棋画,她似乎面对这种过于不合常理的话有些无言以对。
“你……认真的?”阿怜试探性地问道。
杜棋画点点头。
“于姑娘现在和一群巫蛊住在一起,你却说不急?杜棋画,你疯了吗?”阿怜嘴角抽动,盯着杜棋画问道。
“我有三个理由,你要听吗?”杜棋画不紧不慢地说。
“有话就说。”阿怜向后一靠,嫌弃地说。
“其一,于姑娘刚刚与家人重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既然已知巫蛊明日戌时前才行动,而诡又可以时刻盯梢杜绝意外,我们为何不让于姑娘多享受一下短暂的喜悦?”
“太过于牵强,小题大做,理由不充分。”阿怜冷漠地说。
“其二,我必然不能只救于姑娘一个人而远走高飞,最终目的肯定是要落在铲除巫蛊上面的。郎中一家对我来说不过是蚍蜉,但巫蛊基本都有自毒自爆的手段,想活捉难度不小,所以很难从中套出话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要在这一家巫蛊风中残烛般的生命彻底燃尽前尽量找到更多的线索,避免留有余党。所以暂时放任不管,方为上策。”
“合情合理,逻辑清晰,情有可原,理由成立。”阿怜点点头,说道,“你说服了我,不过,第三个理由是什么?”
“其三,于府上下其乐融融之际,于平川突然发难绑架于姑娘,强行让她和郎中儿子洞房,此等危机必然如当头一棒擂在众人头上。我在此时天神下凡大闹洞房,救出于姑娘,斩杀郎中一家,会显得我很帅。”
“……”
“……你为什么不评价了,不帅吗?”
“……”
“……怎么了?”
阿怜直勾勾地看着杜棋画,看得杜棋画都汗毛竖立,感觉浑身不自在。
“杜棋画。”阿怜终于开口。
“嗯?”
“如果我真的是公主,我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皇帝把你砍了。”阿怜阴森森地说道。
“凝公主,这玩笑可不兴开的啊……”杜棋画试图蒙混过关。
阿怜没有说话,只是接着盯着他看。
“哈……哈哈……您是在开玩笑,对吧?”
“你猜。”
“我第三点开玩笑的,其实只有前两点……这不是凑个三,好数字嘛……”杜棋画疯狂地挠着鼻尖。
“呵。”阿怜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河对岸的坎州城闪着夜市点点的灯火,阿怜右臂支在车窗上,托着脸怔怔地望着灯光发呆。
“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阿怜突然问道。
“嗯?”
“我问,我能帮上什么忙。”阿怜把头扭向杜棋画,“你那么厉害,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些麻烦,但我也想帮助于姑娘……当然,如果一些事你一个人做更好,强行让我帮忙反而事倍功半,你也不必强加。”
杜棋画看着阿怜,思索了一番,说道:“虽然这样说很自负也很不礼貌,但是,你也能理解,作为一个世人口中的仙人,我和你之间的实力有着天地鸿沟般的差别……”
阿怜没有说话,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杜棋画突然话锋一转,“虽然我和你之间差距很大,但是考虑到这次的敌人也就是废物水准,所以你也不是帮不上忙。
“真的?”阿怜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当然,不过要想达到你说的那种不会事倍功半而是真的有提升的帮助,还需要一样东西。”杜棋画说着,手中凭空出现两个亮闪闪的东西,因为光芒过于刺眼,阿怜一时间辨认不出来那是什么。
待到光芒消退后,阿怜才看清那是两柄匕首。
这是一对极其华丽也极其精致的匕首,金色的刀柄上刻着波涛汹涌的海洋图景,成排的细小蓝宝石组成立体的波浪,波涛下是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刀镡的两面分别用玛瑙和美玉镶成日月。刀刃带有一点优雅的弧度,上面有着符文若隐若现,使整柄匕首微微发光。
“这是……”阿怜的目光被这对匕首所吸引,但不知这对相貌不凡的匕首究竟有什么用处。
“这是吴太尉送我的礼物,当年他年轻时东征,夺下了东海由鲛人控制的三大岛,将鲛人彻底赶到海底。这一对匕首则是战利品,乃是当时鲛人小王子的武器。”杜棋画介绍道。
阿怜仔细地听着,这些写进历史的大事对她而言是遥远且飘渺的,能从杜棋画口中听到,也算是书本外不错的补充。
“那这对匕首对我有什么帮助吗?”阿怜想起杜棋画的话,“它能让我真正帮助你?”
“没错。”杜棋画点点头,“这对匕首并非普通的武器,相比于刀具的功能,它更像是一种容器。”
“容器?”阿怜看着这对小巧的匕首,“它容纳的是什么?”
“已知的有法力、灵魂和记忆,其他的还有待开发。”杜棋画耍了个刀花,手指夹住匕首的刀刃,递给阿怜。
阿怜接过匕首,拿在手上却没有什么奇特的感受,她疑惑地看了看杜棋画,等待对方的解释。
“它的原主人,那位鲛人小王子是个异类。和他的几位文质彬彬的哥哥不同,他是天生的武将,是天生的杀手。你可以想象,让自己的小儿子守国门当先锋,那位鲛人王对自己小儿子的本领是有多大的自信。”杜棋画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开始从头道来,“可惜,他遇见了我师父。虽然你足不出户,但是介于叶家和乡绅交集颇多,相比也能听长辈谈论到一些名人。而如果你留心听听朝廷中人在民间的故事,你就会发现,朝中百官,最有名的不是仁政爱民的徐丞相,也不是铁面无私的梁御史,而是吴太尉,攻无不克的战神,吴子才太尉,也正是我的恩师。”
杜棋画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阿怜的态度,确认对方在认真听后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虽然鲛人小王子被吴太尉斩首,但我师父也亲口给我说过,那是他在战场上所遇到的武艺最强的敌人,应朝中能有这种实力的,只集中在剑宗和道门。他后来仔细研究了这对匕首,发现这其中保留了鲛人小王子的灵魂和记忆,也发现往匕首中注入内力可以被保留,逸散的内力也能被吸收。而现在,这对匕首从我拜师吴太尉时就跟了我,其中早就存入了足够的法力。”
杜棋画示意阿怜看向匕首,阿怜低头看去,听到杜棋画继续讲解:“你握住匕首,现在感受不到特殊,运动时就能感受到力量的涌入了。遇到敌人大胆挥舞匕首,不用担心自己不会武功,这匕首有着鲛人小王子的记忆,乱七八糟被吴太尉剔除了,只剩下武学记忆,它会带动你出招。如果实在打不过,或者里面的法力被你挥霍完了,你就直接摇人,把鲛人小王子的灵魂摇出来,让他帮你打……当然,你暂时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因为我给你这对匕首也不是让你帮我打架的,而是让你用这个匕首收集记忆,咱俩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分开行动。”
“我有问题。”阿怜听完杜棋画的长篇大论,心中有好多疑惑。
“什么?”
“我怎么把鲛人小王子的灵魂叫出来?”
“他叫魁希卡里昂,你直接叫魁希就能把他叫出来。”
“魁希?”阿怜试着叫了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车厢中,他披散着一头金色的长发,耳朵有着类似鱼鳃的构造。他的上身穿着华美的盔甲,其上面的镂空雕花包含了海洋百态。他的下身是一个健硕的长鱼尾,青色的鳞片在黑夜中闪着微光,鳞片的缝隙中则有紫色的光芒闪烁。
魁希卡里昂的灵魂,沉默的站在两人中间。
阿怜被吓了一大跳,但仔细观察后发现这家伙一点行动都没有,甚至连神态都是不变的。
“你能动一下吗?”阿怜试着问了一下。
魁希点了点头,回应了,也动了。
“你能说句话吗?”
“句话。”魁希面无表情地说。
“你能打一下杜棋画吗?”
“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杜棋画不满地叫道,顺便挡下了魁希迅猛的手刀。
“你怎么回去?”阿怜向魁希问道。
魁希没有回答,因为他直接回去了。
“他有点笨。”阿怜看着手中的匕首,向杜棋画反映道。
“只是服从命令而已,如果让他保留意识,他出现的下一刻就是把你杀了。”杜棋画揉了揉挡住魁希手刀的手腕,“这家伙力气真不小。”
“我还有问题。”阿怜将匕首放好,继续提问,“我们要分开行动?”
“没错,两人分开找线索肯定更快吧。”
“那我可就直接带着你的匕首跑了昂。”
“无所谓。”杜棋画一脸不在乎,“那匕首本来就是送你了,至于你跑不跑的,对我没影响,多花点时间把你抓回来就是了。”
阿怜忽略了杜棋画后面讲的垃圾话,毕竟她也知道这是实话:“送我了?这对匕首是太尉送你的礼物吧?你师父送你的礼物你就这么送人了?”
“我师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我把这匕首送给了凝公主,而且凝公主还收下了,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阿怜撇了撇嘴,没有接话,她看着手边精致华丽的匕首,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
杜棋画一脸无语地看着阿怜用匕首抵住自己的胸口,然后象征性地问了一下:“你又要干什么?”
“我要自杀,你不给我送回叶子村我就自杀。”阿怜也象征性地威胁了一下,虽然她还是比杜棋画认真一些的,毕竟她认为这也许会有点用。
“你可以试试。”杜棋画说完看都不看阿怜一眼,抱着剑睡觉了。
阿怜看着闭着眼的杜棋画,又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说,很多人都能说;做,却很少有人能做。
在叶子村门口,阿怜半夜遭遇劫持,心一横还能给自己一个了断,但现在她在这种日常的情况中要自杀,心里的狠劲就不足了。
想了半天,阿怜还是决定先试试,她用匕首刺了一下自己左手食指,结果一阵刺痛,食指上冒出血珠。
真的能伤到我啊,阿怜惊讶地想,那杜棋画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他认定我没这个胆子自杀吗?
阿怜越想越气,她试着重新刺一下自己的左手,不过这次换成了中指。
结果,当刀尖碰到自己的的皮肤后,便再也没法继续推进了。
“怎么回事?”阿怜不由得问出声来。
“因为它沾了你的血,认主了。”杜棋画闭着眼睛说道。
“你这家伙还偷看?”
“没必要,听动静都知道你在干嘛。”
“那我第一次直接刺穿心脏不就能自杀了吗?”
“但是你没有这么做,而且,这事也不可能发生,它刚刺入一点,沾了血,就不可能接着深入了。”杜棋画慢悠悠地说,好像真的快睡着了一样。
阿怜被耍,又气又恼,她将另一柄匕首也拿在手上,将两柄匕首甩向杜棋画。
噗呲,两柄匕首一柄刺入杜棋画的右颊,一柄刺入杜棋画的胸膛。
“啊!”阿怜惊呼,她根本没想到匕首会打中杜棋画。
“你、你、你……”阿怜手忙脚乱的站起来,看着杜棋画,不知所措。
“看来你还不是真的想让我死。”杜棋画终于睁开了眼,他拔出两柄匕首,重新夹住刀刃递给阿怜。
阿怜看着沾满鲜血的匕首,却迟迟没有接手。
“怎么了?”杜棋画坐起身来,抬头看着阿怜,而后者已经满脸泪水。
“吓哭了?不会吧……”杜棋画挠挠头,说道,“你还能不知道我的本事吗,这伤一点事都没有。喏,你看……”
杜棋画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口,果然,那个伤口已经愈合完毕,只是之前流出的血迹没有擦干净,显得有些吓人。
阿怜还是不住的流眼泪,她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要哭,这其中有失手伤了杜棋画的内疚,也有看到鲜血的害怕,还有……还有,她好像并不狠杜棋画,她不想让杜棋画死。
杜棋画下了马车,将自己身上和匕首上的血迹都洗干净,而后重新回到马车上,将匕首递给阿怜。
“放心吧,凝公主,这世界上有本事杀了我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显然不在其中。”杜棋画嬉皮笑脸地安慰道。
阿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重新接过匕首:“对不起……”
“不必道歉,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家伙那么厉害,肯定能防下来,我出出气而已。对吧?”杜棋画说道,阿怜则耷拉着嘴角,点点头,“不过我和诡一样,都是把进攻练到极致而从来不练防守的家伙,我和它后来也发现这样不行,所以就修炼了这种超级自愈的本身——剑宗绝学——锻剑躯,怎么样,厉害吧?全天下这锻剑躯我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国师也不行,他老人家亲口讲我已练到极致,和他平分秋色。”
阿怜没有接话,她低着头,沉默地坐着,还在后悔刚刚的决定。
“不过我确实可以躲。”杜棋画继续说,“我不躲也是为了吓吓你,你也不必内疚,毕竟挨这两刀也算是我自愿的。不过,凝公主,也希望你能就此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将刀锋对准同伴,不管同伴——如果你认为我有资格成为你的同伴的话——是如何的强大,也不可抱有戏谑的想法,给予同伴的,不该是恶意。”
阿怜点点头,虽然杜棋画平时说话很不正经,但这次他说的话她一字不差的记住了。
“晚安,凝公主。”杜棋画说完就躺在了座塌上,安详地睡觉了。
月亮一步一步地攀向穹顶,那不甚明亮的月光下,是马车内沉默的女孩和手中崭新如初的匕首。
这一觉一直睡到卯时结束,杜棋画才翻身起来,而阿怜已经睡醒过了。她下了马车,坐在叶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发呆,鲛人匕首在她手边,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金光闪烁。
“马车就不需要了,有了这对匕首,你的体力和速度都不是问题,轻装上阵,如何?”杜棋画伸了个懒腰,走下马车。
“好。”阿怜点点头,她醒来后带着匕首跑了几步,那种速度确实不是本来的她能够达到的。
“对了,”杜棋画看着跳下石头的阿怜,说道,“这对匕首以后归你了,你给它取个名字吧。鲛人小王子死了,不知道它原先叫什么,我和师父也都没给它取名字。”
阿怜看着手中的匕首,反射的光射在她的眼睛上,有些疼。
“告诫。”阿怜说道,“就叫它‘告诫’吧。”
告诫吗……杜棋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重新进城,开始了调查。
“我去东城,你去西城。优先去各个医馆打听打听,关于那个郎中一家的事情都可以多问问。”杜棋画交代了一下,递给阿怜一张坎州城地图,然后和阿怜分开行动。
阿怜在西城没走几步,就遇见了一家小医馆,她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入。
“什么毛病?”医馆内只有一位花白胡子的老郎中,他没有抬头,自顾自地拨着算盘。
“我……我不是来看病的……”
“不看病?”老郎中抬头看了一眼阿怜,随即低头,“小姑娘,你不看病来我这做什么,首饰店在街头拐弯处。”
“我想打听个人。”阿怜鼓起勇气说道。
“哦?”老郎中停下了手上的活,仔细打量一下阿怜,随后说道,“行吧,你问吧,要是我认识就行。”
“谢谢先生。”阿怜道谢,“我想打听的也是一位郎中,他两个多月前治好了于平川的病。”
老郎中听了这话却眼神一变:“小姑娘,你直接喊于老爷名讳,看来也不简单啊……”
“啊,不……不是的……”阿怜没想到自己一不留神的失误就让对方起了疑心。
“也罢,不过那家伙我也不熟,没什么能告诉你的。”老郎中摆摆手,低下头继续拨算盘。
“没关系的。”阿怜连忙说,“告诉我他叫什么也行,或者他的医馆在哪……”
老郎中叹了口气:“你莫不是被他治好于老爷的事情唬住了?他的医术,也就那样,这次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不能用一次成功就把他抬得那么高啊……”
“是,是……知道了。”阿怜点头附和道,希望对方赶紧提供信息。
“他啊,姓常,名字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常康?毕竟他的医馆就叫常康医馆。”老郎中抚着自己稀薄但长的胡须说,“他的医馆在后珩街上,离这远着呢。”
“谢过老先生。”阿怜作揖,退出了医馆。
阿怜看着手中的地图,后珩街东西走向,位于城北,她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最后再去调查那里。重新规划了路线后,阿怜接着向下一个街区走去。
午时将至,阿怜来到一家大医馆门前,这家医馆修得很气派,不时有病人进进出出,和前面几家医馆相比差别很大。
阿怜整理了一下已经问出的线索:常康,四十六岁坎州城本地人,家中没有长辈,有一妻刘氏,两人育有一子。儿子常生今年已满二十五,还未有婚配。常康平时为人慷慨善良,医术在坎州城也排的上号,但是一直不是多出众,医馆生意也就说得过去。刘氏平时不太喜欢露面,但有人见过,说是个美妇人。儿子常康脾气倒是不太好,但常康对他管教很严,在常生小时候,经常能见着常康打骂常生,给别人赔礼道歉,现在常生长大了,也收敛了不少。常生不喜欢学医,常康也没逼他,现在常生在捣鼓自己的小买卖,听说有点眉头了,差不多有可以分家自己独立生活的程度。
“好正常、好美满的家庭,而且比大部分人都过得好、比大部分人都有本事,一个郎中的儿子自己能在短时间内干起来足够过活的小生意,也不简单啊……”阿怜皱着眉头想,到现在为止她并没有分析出什么疑点,好在她的小包袱内装着告诫,把脑海中和每个人的对话都全部记忆下来,回去可以和杜棋画一起分析。
“唉,让让。”两个男人搀扶着另一个腿上缠着纱布的大汉从阿怜身旁经过,走进了大医馆。
阿怜回神,说了句抱歉,也进入其中。
这个医馆是坎州城最大的医馆,也是坎州城的官办医馆,里面有着一位当地名医。
阿怜记得,在于晚秋口中,于平川生病时,于家最先请的就是那位老医师,后来察觉常康不对劲时,也是请那位老医师来查验药方的。
阿怜站在医馆内,看着好几位忙碌的医师,和一个个病人,耳边充斥着道谢声、劝诫声、疑问声、哭泣声、欢呼声、辱骂声、和维持秩序的呼喊声,脑袋涨涨的,不知道该找谁提问。
一位跑堂送走一位病人,瞧见了拘谨的阿怜,凑了过来,问道:“这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啊,我想找最厉害的那位老医师。”阿怜说道。
“哦,原来是见师父的啊。”跑堂的小伙子笑了笑,“那你可得等不少时间了。”
说罢,他指向面前病人队伍排得最长的一位老先生:“那就是我师父,你得排队等他给其他病人看好病才行。”
那队伍长长的,阿怜有些踌躇,如果干等的话,肯定要好久,她还是有些急迫的。
“那是你师父?”阿怜看了一眼这个平平无奇的跑堂,问道。
“嘿嘿,看不出来吧。”跑堂笑了笑,“我才拜师三个月,干得都是些杂活,就是个跑堂帮忙的,我的几位师兄倒是能帮忙看病了……喏,那位是我大师兄,他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医师了。”
阿怜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一位比其他医师年轻不少的壮年男子,想必他就是“大师兄”了。
“你能不能替我打个招呼,让老先生腾出一点时间出来,我就是打听一些事情,不耽误多少时间的。”阿怜还是决定绕过一些程序。
“姑娘,这可不行啊,医者,治病救人就是第一位。而且你插人家病人的队,你难道就忍心吗?”跑堂皱着眉头回绝。
“可是我时间紧,小哥,你就先帮忙问问,行不行?你就告诉老先生,有个人想问关于常康的事情。”阿怜求情道。
“常康?”跑堂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随即小声自语,“师父前段时间确实和大师兄提过这个名字,而且似乎还不是小事情……”
“行。”跑堂答应道,“我去帮你问问。”
“多谢小哥。”阿怜作揖道谢。
跑堂小跑过去,和老医师耳语了几句,阿怜看到,老医师朝自己投来目光。很快,跑堂就回来了:“师父同意了,你尽快啊。”
“好的,多谢小哥了。”阿怜道谢后快步走向老医师。
老医师已经向病人们解释了一下情况,好在这些病人都没有紧急的症状,老医师也德高望重,他们便都有些不情愿地去一旁休息等待了。
“姑娘,你要问常康的事情?”待到阿怜落座,老医师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的。”
“他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很普通一个人,想必你是因为他治好于老爷一事前来的吧。”
“老先生明察,希望老先生能告诉我这件事背后的其中一二。”阿怜点头道。
“你是于家派来的?”老医师问道,但又在阿怜回答前摆摆手,继续说,“罢了,你既然要问这件事,我作为医师也该告诉你。那位常康,确实治好了于老爷的怪病,我和其他几个医师都没办法的怪病,他一下子就治好了。听起来很厉害,对吧,可是,他的药方有问题。”
“之前老先生也查验过,不是说没问题吗?”阿怜发问。
“果然是于家的人,不过我也没什么好藏的。”老医师摇头道,“之前确实没查出来,其实,到现在也没查出来。但这不就是问题吗?一副药方,用的药材都是我所熟识的,这些个药材有什么功效我烂熟于心,他们的组合虽然是全新的,但又能变出什么神奇的功效呢?那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副调理身子的方子罢了,哪里有治病的功效呢?我一开始受了于家的委托,便致力于找出那药方的功效,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但就在前几天我想明白了,我没问题,药方也没问题,问题便是,那药方根本不是治好于老爷的药方,于老爷的病是因为别的原因好的。”
“老先生的意思是,常康偷偷给于老爷服用了别的药?”阿怜问。
“没错,而且我几乎可以断定就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只能是他运气好,轮到他时于老爷的病正好自己好了。”老医师笃定地说。
“谢过老先生,我回去查明白的。”阿怜起身作揖。
“去吧,别让这种乱用药的家伙再危害别人了。”老医师点头道,随即招呼病人们接着来看病。
离开大医馆,阿怜立刻前往后珩街。
后珩街上饭馆不多,午时正是吃饭的时间,坎州城百姓要么去中心的大街上下馆子,要么在家自己做饭,后珩街上没有多少行人。
常康医馆在后珩街中间,离东城区很近,阿怜看着紧闭的大门,思索着如何进入。
“常康一家应该都在于府,这里面还有人吗?”阿怜贴着门听了一会,但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阿怜试探着敲了敲门,过了半晌,也无人应答,大门依旧紧闭着。
“难道要硬闯?”阿怜自言自语。
“肯定要硬闯啊。”背后突然传来杜棋画的声音。
“啊!”阿怜被吓了一大跳,“你干嘛?”
“我查完东城区了,想着那家伙的医馆就在附近,就过来看看,这不碰上你了。”
阿怜捂着胸口,平复着受惊的心脏,过了一会,说道:“那你来开门。”
杜棋画耸了耸肩,上前比了个剑指,下一刻,门锁被斩断,大门吱呀一声闪开一条缝。
“走吧,看看这里头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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