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下头颅公莫怨,

惊慌失措无所从。

众将闻声入,郅辅提张方头,曰:“张方欲谋反,吾奉大王令,斩张方以谢,余众皆无所问。”于是函张方头,入见河间王。毕垣曰:“可送张方头于东海王以求和。”河间王从之,于是遣送于东海王,东海王视之,大笑,曰:“兵书有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张方素擅用兵,今死于己手,河间王真乃庸才耳。前者吾遣使求和,汝不许,今刘乔败,我军盛,吾亦不许。”河间王本以张方死,东海王必罢兵,及闻东方兵闻张方死,争相入关,遂寻毕垣、缪播兄弟,不知所踪矣,遂悔之,怒,擒斩郅辅。又闻王浚将领祁弘,领乌桓、鲜卑兵至,苦于无将带兵,遂遣弘农太守彭随、北地太守刁默将兵拒祁弘,彭随、刁默非将才,临阵走,祁弘破之,杀彭随、刁默,遂西入关,击鼓之声,达于百里。

河间王闻之,乃叹曰:“若张将军在,山东军岂能西入关乎?”又遣将马瞻、郭伟来战,临行曰:“公等忠心可鉴,今若不能挡,长安恐不保也,深托于将军也。”马瞻拜曰:“殿下勿忧,吾等必誓死以报。”于是出,与祁弘对垒,乌桓、鲜卑兵素擅射,郭伟出阵,胡兵搭箭,应弦而落与马下,马瞻惧,帅余众逃。

河间王闻破,急急不知所为,恐被祁弘所执,匆匆上马。马下有一人,名孙营者,拖住马缰曰:“今山东兵未至,长安城俊才亦有数千,亦可再战,大王岂可舍庶民而遁乎?”河间王曰:“贼数倍于我,苦守长安,必不能支。”孙营曰:“纵然如此,只身受死,亦无怨言。”河间王急,不听,以鞭抽孙营,乃单马逃入太白山中。祁弘引兵入长安,所部鲜卑、乌丸兵士大掠,孙营只身与鲜卑、乌桓战,没于阵中,百官奔散,纷入山中,无所食,拾橡果充饥。祁弘入宫见惠帝,跪迎惠帝曰:“臣奉王将军之命,迎陛下还旧都。”时多年征战,马匹少,祁弘乃以牛车充之,还都洛阳,又复羊后。

昔日东海王檄文诸州县,立节将军周权,诈受东海王檄文,自称平西将军,复立羊后,洛阳令何乔以河间王不喜,恐见责,乃攻周权,杀之,复废羊后,河间王闻之,怒,以羊后屡为奸人所立,矫诏遣尚书田淑赐死。诏书履至,司隶校尉刘暾等上奏,曰:“羊庶人门户残破,废放空门,门禁峻密,无缘得与奸人勾乱,众无愚智,皆谓其冤。今杀一枯穷之人,而令天下伤惨,何益于治乎?”河间王览之,怒,遣吕廊收刘暾,刘暾闻之,奔青州依高密王司马略,然羊后以此得免。于是大赦天下,以太弟太保梁柳为镇西将军,镇守关中。

马瞻等闻帝走,曰:“贼退,当回城。”收拾残余,得五千人,夜回,梁柳不知,问曰:“汝等何人?”马瞻等曰:“庶民自太白山回。”梁柳遂开城门,马瞻乃帅众入,梁柳仓促应战,为马瞻所杀。马瞻乃迎河间王于南山中。弘农新太守裴廙,秦国内史贾龛、安定太守,贾诩曾孙贾疋闻之,共约起兵击河间王,马瞻出城迎击,竟被斩。东海王闻之,遣麋晃将兵助击河间王,河间王则遣平北将军牵秀屯冯翊拒之,河间王长史杨腾,自知河间王必败,恐受牵连,欲助东海以自效,乃诣冯翊,牵秀迎进,叙礼毕,问曰:“公昔在河间王下,今来何事?”杨腾曰:“奉殿下令,且来督战。”牵秀乃曰:“麋晃为吾军所阻,数日不得进也。”杨腾曰:“前者祁弘来,殿下不能挡,今麋晃至,久之恐不能相持。”牵秀曰:“吾事殿下,当赴汤蹈火,纵然城破被俘,亦有必死之心。”杨腾自思曰:“牵秀有必死之心,若吾诈称河间王令,其必疑之,不若另行他法。”于是乃曰:“将军忠义,何其壮哉。”把酒言欢,至夜乃罢。

杨腾入驿馆,寝食难安,河间王知,则必死无疑,若久居此,亦不免祸。于是心中一计,遣使邀牵秀,具言有要事相商,牵秀曰:“白日何不言哉?”使者曰:“人多眼杂,恐有奸细。”牵秀不知是计,携三五随从往,入馆中,不见杨腾,呼之,忽数百刀斧手至,牵秀乃呼曰:“杨腾枉为人臣。”遂抽刀与战,至死大骂不止,杨腾斩其头颅,宣示众军曰,牵秀欲称帝自立,故就地正法,今帝亦归洛阳,吾当东向称臣,至是,关中皆服于东海王,河间王闻之,自叹之,悔不当初。

东海王遂把持朝政,为太傅,录尚书事,范阳王司马虓为司空,镇兵邺城,平昌公司马模为镇东大将军,镇许昌,王浚骠骑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东海王诏河间王为司徒,共理国政,河间王欲应诏,左右曰:“前者殿下杀张方,东海王背信弃义,此者,东海王岂非故技重施乎?”河间王亦疑,使者则曰:“太傅乃三公之重,岂可妄言哉?若统十万大军西进,长安城恐不保也,彼时,殿下欲老长安,可得乎?”河间王遂不疑,开城东行,百姓送之,行至南阳,平昌公闻之,遣使曰:“河间王远赴京都,舟车劳顿,平昌公已备下酒食,可入城休憩一二,再行不迟。”河间王推脱不过,遂上车,然路上即被扼杀之,并其三子。奏报东海王,东海王大喜,曰:“孤无患矣。”矫诏加封平昌公为南阳王。

且说成都王闻祁弘入关,自知不能敌,自武关奔新野,恰在此时,刘弘卒于襄阳,司马郭勱作乱,欲迎成都王为主,刘弘之子刘璠曰:“昔父在世,成都王欲至本国,图东山起,父不纳,今郭勱欲迎之,与父志相悖,吾当继父志,起兵讨之。”于是率兵与郭勱战,斩之,东海王初疑刘弘贰于己,闻郭勱被杀,大喜,亲自手书嘉之。又矫诏遣中郎将刘陶收之,成都王惧,北渡河,奔朝歌,收故将士,得百十人,闻公师藩起兵燕赵间,欲往就之,途中为顿丘太守冯嵩所执,送于邺城,范阳王左右欲杀之,范阳王曰:“成都王,叔侄也,俱是司马氏骨血,杀之不忍。”遂幽之于住所。二月有余,范阳王薨,其子欲殡之,长史刘舆曰:“成都王在邺经营日久,邺人素附之,如大张旗鼓,成都王昔日官属必有所动,一呼百应,恐有不利。”左右曰:“如之奈何?”刘舆曰:“事急,可令人诈为帝使,称诏赐死。”左右从之,至夜,杀成都王,并其二子,临死,成都王长叹曰:“自邺去京师欲生,自长安还邺就死,岂非天意哉?”成都王官属闻之,恐祸于己,纷纷逃散,惟卢志随从,至死不怠,收而殡之。

却说惠帝自回洛阳宫,食欲不振,气神皆靡,已半年有余,一日夜,繁星满天,帝出观天,忽精神俱佳,曰:“此天象世之少见也。”中官进奉饼,帝食之,大赞曰:“其味亦甚美。”连食五个,三更时分,帝突感不适,继而气喘局促,御医进宫医之,许久乃苏,言于左右曰:“朕适才见先帝,先帝问朕天下事,朕竟无言以对。”言讫,泪如雨下,继而又昏迷,四更,崩于显阳殿。羊后因是皇太弟嫂,恐不得为太后,欲立清河王司马覃为帝,侍中华混谏曰:“太弟久在东宫,民望已定,今日岂可易乎?”然羊后已召清河王入尚书阁,华混驰见东海王,诏皇太弟入宫。吏部郎周穆与御史中丞诸葛玫言于东海王曰:“皇太弟被立,张方意也,言不顺,行不正,清河王本是太子,殿下宜立之。”东海王不许,曰:“皇太弟长且贤,清河王少蠢。”周穆与诸葛玫固谏,东海王怒曰:“皇太弟德行俱佳,天下咸服,国之主,当以贤为先,岂汝等所能妄议哉?”遂斩之,后又杀清河王。皇太弟司马炽遂即皇帝位,即为怀帝,尊羊皇后为惠皇后,母王才人为皇太后,立妃梁氏为皇后。

新帝即位,尊旧制,于东堂听政,每至宴会,辄与群臣议公务,考得失,群臣咸曰:“有武帝风范。”怀帝留心诸事,东海王遂不悦,上表求出就藩镇,本欲怀帝挽留,不想怀帝竟欣然应允,遂就许昌。

昔怀帝为皇太弟时,缪播兄弟说河间王,与怀帝亲善,及即位,甚器之,委以要职,怀帝舅散骑常侍王延、尚书何绥、太史令高堂冲亦与之共参机要。东海王执权柄,又镇荥阳,颇闻之,遂疑朝臣贰于己,与怀帝图谋不轨。其账下刘舆等言于东海王曰:“殿下上表不允,恐非陛下之意也。殿下位居权要,当自清君侧,不然,祸不可测,殿下岂不闻董卓之鉴乎?”昔日东海王召刘舆,属下曰:“刘舆肥猾,近则腻人。”东海王悔,然召令已发,刘舆至,东海王疏远之,刘舆遂览视天下兵薄、府库、牛马、器械、山河之形,默记之。军国多事,东海王问以天下之事,众人莫能对,惟刘舆对之如流,东海王乃刮目相看,擢为左长史,委以军国之务。刘舆乃言于东海王曰:“并州乃中州门户,抵御外族之要,须得力之人方可托任。”东海王曰:“谁可胜之?”刘舆曰:“吾弟刘琨,素擅军伍,与鲜卑、乌桓皆相善,若能为刺史,当保边无虞。”东海王乃以刘琨为并州刺史,都督并州诸军事,镇太原,又升其弟东赢公司马腾为东燕王车骑将军,都督邺城诸军事,镇邺。东燕王本自镇晋阳,得诏,即东出,时并州饥馑,为汉兵所掠,郡县多不能自保,州将田甄、其弟田兰及吏民万余人,悉随东燕王就食冀州,号曰乞活。刘琨至上党,募兵,得仅五百人,然挡路阻塞,盗贼横行,至晋阳,乃安抚民众不提。

闲言休提,且说东海王闻刘舆之言,自觉有理,遂自荥阳入京师,一时人心惶惶,中书监王敦言于左右曰:“东海王专执威权,其上表所议,尚书等皆以旧制裁决,虽无不妥,然东海王必疑之,今回京师,必有所诛。”果然,太傅东海王乃遣平东将军王秉帅将士三千入宫,执缪播等十余人于帝侧,缪播等曰:“吾等何罪之有?”东海王曰:“汝等蛊惑陛下,欲图不轨。”缪播等曰:“昔日吾等为殿下说河间王,杀张方,殿下忘之乎?”刘舆曰:“汝等昔日功小,今日罪大,不可恕也。”缪播乃叹曰:“权势之争可畏也,吾始知矣。”于殿上呼陛下,声甚凄惨,怀帝惧东海王权势,叹息流泪而已,遂将缪播等交付廷尉,仗杀之。正所谓祸端皆因兄弟争,国灭岂怨外敌强,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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