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桶洗髓的灵液,泛着浓绿,又间或冒着呼噜的气泡,和飘飘浮浮的凶兽的骨头。
这几根骨头是袁心灯特意拿出来的,不将其炼作粉末,只保持自身的凶蛮野性。
袁心灯替九号按压了好几处穴位,揉得九号四肢无力,又酸又痛。
她将九号拎进木桶中,一面替她挽着发,一面说:“小姐,不要怕痛。”
将来的路上还有更多的苦难在等着您,但是伤会愈合,您也会愈来愈强大的。袁心灯如是想。
“等洗髓之后,您就能开口说话了。”
九号趴在木桶边缘,面色苍白,已经没力气应她了。她又慢慢收回了支出去的手,整个身子,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
很痛苦。
全身的骨头每一寸都在药力的作用下收缩,她的皮肉、骨血,每一毫厘都在接受这种冲击。
很难受。
骨头一遍遍被拆开,又一遍遍被修复。修复的过程中,像有上万只的蚂蚁噬咬着她,钻心的苦难,比她之前经历过的任何苦难都更可怕。
很熟悉。
她竭力抬起汗涔涔、湿漉漉的眼睫,好像对着虚空勾了勾唇。那好似是个不明显的笑。这种痛苦可怕,又如此熟悉……她以前的那具躯壳,每一次,不是也在经历这种痛苦吗?
可是她摆脱了。
永恒的痛苦,也是短暂的痛苦。
汗水很快就布满了九号苍白的面颊,她紧紧咬着唇,强撑着自己不昏过去。
九号握着胸前的两个挂饰,一个是白石挂坠,一个是黑色玉璜。
她用力握着它们,好似在汲取力量一样。
“呼……”九号粗重的喘息着,在蒸腾而氤氲的热气,和流动的水声之中,她发出痛苦的声音其实很小。
九号垂着眸。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想要逃离,一半又将她按在这里。于是她就在痛苦之中反复煎熬。
小苹果就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九号,一面晃着她的肩膀,“小姐,小姐,别睡,你要醒着,你还得淬炼自己的魂魄、扩展自己的神识呢——”
九号睁开眼,张着嘴无声地说:“我没睡。”
小苹果这才哦了一声。她的手掌浸在水中,碰到了洗髓的药水,像被密密麻麻的虫蛰了似的痛。她什么都没说,收回了手。
袁阿婆退了出去,不知干什么去了。只留下小苹果在这里看顾着九号。
她拿着沾了水的巾帕,替九号擦了擦额间的热汗,一面说:“淬骨洗髓只是修习的第一步,这之后还有练气筑基呢,小姐,你得撑下去啊……”
她的目光亮闪闪的,“也不知这千年蛊能不能熬过去,若能在淬骨之中不死,日后也能成为小姐的一大助力呢。”
她曾随袁心灯见识过蛊虫的神奇,听说青洲之外明宫霞洲便是蛊虫遍地。
小苹果还在兀自出神,却不料九号骤然将头都埋进了洗髓的水中。她惊呼,要去捞她,却又见九号浮出水面。
经此一遭,九号的发全数散开,乌发玉肌,哪怕是年幼稚嫩,也难掩姿容。她的目光清冷,像无波的水面,或者天边悬挂的月亮,她是千年万年,不动的青山。
小苹果的手还在密密麻麻的痛,却又觉得这样的九号让她移不开目光。
九号屏息,又沉入了水中。
很痛,很痛,很痛。
可是愈痛,她便愈清醒。
她按照袁阿婆教她的心决,慢慢展开了神识。人未经锤炼的神识,像牡蛎娇嫩的肉一样,被稍稍蛰一下便要合上。
何况这洗髓的水,像毒液。
九号只展开了一点点,便面色扭曲,她好像不是在锤炼神识,而是在体会痛苦。
九号是一点一点在捱,一丝一毫在进,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脆弱的神识慢慢能识清这片小小的水面了。
她紧紧闭着眼,却能看清淡绿的水中漂浮着黑色的灵植和白色的兽骨,她的神识,又在痛苦中,向外面慢慢的延伸了出去。
到她的神识探出屋子时,正好能看见晨光微熹,在凉风中,第一缕阳光照过了山峦。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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