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巧虎与毕阿罗当众拥抱的一幕很快传遍不咸城。

百姓们本就因外域魔物围城而感到心烦意乱,民心不稳。现在倒好,他们敬仰的仙女竟还光明正大与魔物走到一起了!

但他们不敢咒骂柳巧虎。

因为巧虎自那天后,便日夜不休,几日没合眼,消耗了不少仙力,完成了城内数百遗愿。

与兰子父母一样被魔物缠身的百姓,城内还有好些。大家怨声载道而生的恶念,正是魔兵们积蓄魔气的源头。

城内众仙也是不眠不休,不仅要配合巧虎解愿,还要帮周阿斌提升精力,强健体魄,轮值护在他跟前,盯着他彻夜不眠的写字。

众仙已然意识到,周阿斌虽说没听到过传令,但兴许也是仙骨轮回,因为他写出的慷慨之词竟可击退魔气,贴在家中,甚至比镇宅灵符还好用。

看着众仙忙来忙去,耍了一月脾气的旺财也不敢太过放纵,悄咪咪给几只王八养的肥胖,弄了些银钱分发给大家伙。

忙完这些,巧虎功德大涨,自那日当众一抱,她与阿罗已经毫不遮掩,这让城内魔物与仙者们进入了一种诡异微妙的氛围中。

怪不得都说结亲是化解恩怨的好办法呢。

可大家再一看外面剑拔弩张的情形和江陵日日带队守城的冷脸,也都不敢再私下议论什么仙魔结亲之事。

有人还想往城外跑,可听说其他域内也涌入了许多外域魔物,哪里都不太平,也不得不安心待在城内。

真要打仗了。

......

遗愿阁内,

江屠户瞧着巧虎背影,好言劝解,要她再冷静想想,现在与阿罗的缘分,肯定是段情劫,还是得等战神苏醒,方有良缘呐。

“谁知道我等不等得到,情劫也算缘分,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她刚刚补了觉,在院内养王八的一方小池塘里洗脸,爽快的擦干,看向一边轮值守护周阿斌的江屠户,灿灿一笑。

“未来我们与魔物终有一战,那时你咋整?可别为了啥个魔,就要死要活的!”

江屠户急得不轻,这些年痴男怨女的纠葛他可看了不少!

“不会的,您放心。”巧虎脸色挂着浅淡又决然的笑容。

若一战,她一定会誓死扞卫仙者正道。但毕阿罗若死了,她说不准,也会与他一起去了呢,谁知道,反正总不会另寻别人。

这么想着,巧虎把他爹偷偷烧给他的文书轻轻捏碎,这几日他爹日日来信,催她回仙都避避,可是她心里预感,与阿罗在一起的日子未必多久,还是想待在这里。

至于什么七境良缘,谁知道那位神藏在城内哪里。

她也没心力多想,欢快地跑到阿罗住处,看着白飓吾正与空青坐在院内喝茶,手里还捧着半块空青做的梅花糕。这二位老友再见,过往一切不提,一个做一个吃,诡异的和睦。

多日未见到小兰字在一边摆弄她那把曾要送给阿罗的小剑,眉眼耷拉着,毫无神采,清瘦许多。

巧虎与空青打了个招呼,目不斜视的路过白飓吾,在兰子跟前停下,她正用小剑抠着砖缝土,任巧虎如何逗她,都装作听不见,像朵枯了的花。

父母横死,兰子肯定过不去这个坎。

巧虎心疼地摸摸她的头,不远处的空青道,“别问了,她现在感受不到,也听不到你的话。”

虎子呼啦站起身,“你说什么?”

空青看向白飓吾,后者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白飓吾对小兰子用了血煞,借用了兰子的念力,这孩子本就丢了两魂,如今再被邪术所扰,已经没了心智感官。

柳巧虎朝他一掌扇去,只见白飓吾八风不动的坐在那里,由得空青稳稳接住了这掌。

“空青你?!”

巧虎正要再挥一掌,可她的腰身被一股忽然而至的魔气往后拽去,手掌也被软乎乎的气力握住,直接被拽进了阿罗房中,撞进了一个满是血气味却又温软的怀抱。

毕阿罗收回魔气,从背后紧紧环住她。

房门啪的一声关上。

院内又是一片静。

巧虎见他似乎刚刚睡醒,还敞着胸口,青白色的皮肤下,满是暗红血管在隐隐跳动,竟清晰可见,血气味也越来越重。

他不是受伤,但巧虎知道,他体内因为吸食过多魔气而无法承载,筋脉日日被割裂又重塑着。

那得多疼?

寻常百姓家沾染的魔气以阿斌的正气足以化解,可阿罗的....

巧虎心中一闷,想挣开他,可阿罗死死不松手。

“白飓吾对兰子用了血煞!”

“我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知道还留着他?!”

“小狗子的身体要是死了,白飓吾岂不是要找别人祸害?那太残忍了。”

胡诌!

他的视线滑过巧虎晕红的脸颊,樱桃般润泽的唇,正要吻上,巧虎别过头,嗔怒道,“全城这么多强壮男人,他干嘛偏要找一个小孩儿借念?”

“他夺舍后身体不大好,小兰子或许天赋异禀,且还被他困着两魂,最合适不过。”

巧虎叹息,“我看不下去。”

“别急,”他说,“我帮你解决。”

巧虎的气焰弱了几分,“我这几日追过他放出的念力。”

“?”

“他总想进入你的影子,几次进去又出来,无功而返?”

呵!阿罗嗤笑一声,“他要找我爹?可惜阿——”

不离的结界在保护了阿罗和巧虎后,魔气已经耗尽消散了。

他的鼻尖擦过巧虎的额头,眼里又露出决绝,“总之你别想了,随他去,要打便打,反正躲不过。”

巧虎被他蹭得发痒,推开他,“外面那些魔物这几日也安静下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我吃不下多少,它们奉上也没用。”毕阿罗的魔气已经接近鼎盛,单看气息,已足够邪恶。

“但将军灵还是没有出现....”

巧虎紧张的眼里闪过哀愁,转头看向白飓吾在树荫下悠然自得的模样,如今城内城外怨声载道,各域战神都已开战清扫魔物。

只有不咸城,还在蓄势待发。

真不知道老牛在等什么。

而她,除了修复龙骨时得到了一些与七境相关的梦境碎片,再无别的。哪怕将念力提升到顶,却还是连结不到七境的念头。

若她都不能,白飓吾肯定也没办法找到七境。

毕阿罗转身吃起桌案上的小葡萄,巧虎转头看他背影,猜他依然留着白飓吾,是为了得到灰光的承诺——再见不离一面。

她垂眸沉吟片刻,不合时宜的道,“阿罗,我一定还你个爹。”

咳咳!

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噎住,葡萄籽卡在喉咙,好一阵咳。

好不容易平息了,又听她道,“兰子让我带走吧,我答应过要做她师傅,现在她爹娘不在了,跟着我正合适。”

“空青要办的事儿还没完。”

巧虎一挑眉,看向窗外,只见空青在给白飓吾倒茶的空青,“要么用我换兰子,让他借我的念。”

“那我可舍不得。”他笑笑,“再说,你真当他没想对你下手吗,但你是仙者,没那么容易中邪术。”

“那就这么看着小兰子被他吸干?”

阿罗轻吻上她的额头,“空青已经找到办法了,不然你以为他清闲的可以日日来我这喝茶?”

办法....?

她看到院内的空青将一小碗药茶递给白飓吾。

但没看到他眸中泛起的苦涩,“过去是想治好你的眼睛,才尽心竭力。”

白飓吾接过茶碗,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抹抹嘴,笑道,“如今为了杀死我,也尽心竭力。”

空青一时不语,看向别处,白飓吾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为他拂去落叶,“我不怪你。”

“若有活下去的机会,你还要不要。”

白飓吾收回手,空青衣衫的触感还留在指尖,“孽障太深,我没机会了。”

他的话像风一样轻。

“为了救我,当年爹娘拜遍神明,可我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没人救我的时候,是一只魔给了我重见天日的机会,我知道它在利用我,可那又怎么样?

迫切者如饥似渴的愿望被人拾起,他甘愿堕入深渊,为魔鬼效力。

白飓吾看向空青,温沉笑笑,“如果你的法子真凑效,也别为杀死我而感到内疚。”

空青红着眼回眸看他,只见那双眸子无比坚定,“阿空和你,都曾那般护我,我也只甘愿被你们两个杀死。”

这个世界上,只有救过我的人,才可以杀死我。

柳巧虎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觉这二人散出的念头无比悲寂,端睨半晌,回头对阿罗道,“晚点来找我。”

“多晚?”他凑近,坏笑一声,“要不我搬过去得了,省的来来回回折腾。”

她笑笑,轻柔地附上阿罗赤裸的胸膛,挠的他细痒,忽而手指一捏,阿罗吃痛皱眉,看着她从他的皮肤中,凝出了一滴血,“想什么呢,叫你来,是为了你爹。”

阿罗:“.....”

结果这晚深夜,毕阿罗到的时候,只见院内秋千架上,陶花葙像被人榨干了一般躺在那儿。

柳巧虎呢?

他扫了一圈,只见旺财正撅着个屁股,在给王八刷壳,见到阿罗来正要开口骂,却见他又转头盯向巧虎的房间,窗中映出一道男子的身影,那是——

他轻轻推开了门,从缝隙中看去,只见一个男人透明的虚影伏在半空,那人太熟悉不过,是不离。

但他眼睛紧紧闭着,巧虎盘腿坐在不远处,强盛的念力从体外散出,勾吊着不离四肢。

念力相连。

阿罗面上震惊,呆呆关上房门,像个孩子般无措起来,抓着树叶子一片片地摘,踢踢踏踏的池水一脚一脚地踩。

烦躁的魔物让人不得安宁。

陶花葙被吵得不行,提着口气解释,巧虎在他影子里时,无意中带出来一点不离的念头,可是那念力比蚊子还小,无法观想,既然白飓吾在找不离,那肯定有内情。

于是....

陶花葙便被巧虎粗鲁的从酒馆拽走,被迫为她提供了当年毕可凡家那几位打铁学徒的转世消息,一路顺着魂力追踪,曾经见过不离的,一个都不落。

从他们的念头里,费力分离出与不离相关的念头,又以阿罗这位亲儿子的血珠为引,召唤着不离的残念。

二人拼拼凑凑几个时辰,才弄出一点不离的虚影。

陶花葙一副枯相,哆哆嗦嗦说完,耗力过多,又栽倒了。

阿罗听完平静了些,挑眉浅笑,这在过去,柳巧虎绝对做不到如此程度,想不到被雷劈了一场,反倒变强了。

......

当月亮升到遗愿阁上方,洒落一地光芒时,柳巧虎的房门才吱呀一下,开了。

阿罗闻声回眸,紧紧盯着门口。

只见一个男人的黑靴头先踏出门槛,不离穿着一身黑袍走近他,可他在月光下,还是一道影子。

巧虎消耗许多,脸色不大好,缓缓跟在身后,随手丢给陶花葙一颗补神丹丸,才对阿罗说,“天亮之前,他会消失。”

从见到不离的那刻,阿罗便定在那,喉结动了动,不知要叫他什么。

“他没办法说话,但你能感觉到。”还是道影子罢了,影子总无法开口。

看着不离走近自己,正要轻轻拍上他的肩时,半空中忽然有数道烟花般的银光,飞速朝着城主宅邸的方向飞去。

阿罗目光一变,扬眉看去,发觉越来越多的银光不间断的朝那边而去!是要回归灰光本体!

他暗道不好,灰光竟要外域魔物悉数自尽....是要立即恢复元力。

怎会这样?

阿罗迅速将不离收拢到衣襟,又见筱雁从里间跑来,看着天空中无数银光的方向,二话不说,回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就要冲去,柳巧虎想拦,但筱雁已红了眼,哭道,“你能看你爹死吗?我今天就是死,也得跟我爹在一起!绝不做鼠辈!”

筱雁用了蛮力,推开虎子就跑,柳巧虎要想护他,只能比她快,便与阿罗一齐朝着城主宅邸飞身而出。

可他们还未到宅邸门口,便被浪潮般的一波仙力冲击到外面。

只见红贺朗与牛不白已飞到半空中,小王公的背后还在源源不断吸纳银光,气势渐盛。

牛不白也因与他捆绑被迫分食了不少灰光之力,这两种力量在老牛体内横冲直撞,想也知道多难受,若不是牛不白,恐怕没人能够自控。

城主宅邸混乱一团,天兵们也难敌灰光之势,瞬间便是血迹淋淋。

毕阿罗飞身去帮老牛,见他如此,本要被吸纳的灰光便突然调转方向,攻向阿罗,若在以往,这些东西不是对手,可如今要守好不离,阿罗便只能吃亏,不敢大力,左闪右躲,难以施展。

柳巧虎也被灰光围攻,阿罗抽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又散出重重屏障保护天兵。

已经被占据意识到红贺朗在高处瞥到阿罗行迹,嗤笑一声,手指一点,便要恶诅发作。

毕阿罗一身魔气顷刻散出,反攻向他自己!

他被无数灰黑之气刺入身体,猛然跪地,再爬不起来。只来得及将巧虎推向远处。

巧虎被他身上囫囵溢出的黑气推向远处,再回神时只见阿罗已经七窍流血,无法挣脱,胸腔血管闷声爆裂,她也跟着呼吸一滞。

就在此时,不离的虚影忽然从阿罗衣襟内蹿出。

“别!”

阿罗艰难开口阻止,但出乎意料,不离出来后,竟能吸收阿罗失控的黑气。

四面八方的黑气被他吸收,让他的身体渐渐由虚变实,月色下,一身黑袍随风鼓动。

缚住阿罗的黑气也渐渐弱下,他终于能够喘息,巧虎已经扑跪到他身侧,手搭在他的背上,为他蓄力。

毕阿罗盯着不离的背影,只见他左手动了动,片刻后,一杆沉寂多年的银枪竟直挺挺从宅邸某处破顶飞出,朝着不离飞来,被他稳稳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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