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照射的范围有限,将将足够看个大概,只见视野范围内,各类兽禽整齐的趴跪在地,默契的朝向山头一处。一群自由充满野性的山精,就像是被谁有意操控着摆放在一起,做着同人类跪拜鬼神的动作。
“奇了怪事哦。”众人相互吐露着心声。
“怎么死了这么多山禽野兽。”
平时见一头那可是不得了的运气啊,可今天死的太多了,竟无端让人感到胆寒。
“我怎么总感觉有点发毛,鸡皮疙瘩起来几次了。”一个瘦高的伢子在手臂上快速的搓了两下。
没人理他,因为事出无常必有妖,明显超出认知范围内的问题,众人只得把眼光投向九香。九香正盯着山坡下。衣袖里的手指动了动,把群山环顾了一遍又一遍随后推演猜想了个大概,应是山林之神损了灵,号山中百兽殒命相补。
旁边人凑过来问:“到底是怎么了啊。”
九香叹了口气:“受山神庇护,还其恩情,因果循环罢了。山兽不能言语,却是最纯粹精灵的。”
众人惊呼:“山神,真的有山神?”
九香望向众人:“看看我们生活的地方,是否几十年中近八成以上都是风调雨顺,无大灾大难。”
而后又继续说道:“现在出现尸横遍野,山河大变的情况。应是它的大限到了。”
旁边一个老人震惊不已:“你是说大灾大难,后头还有?”
九香点头:“若它消逝,气运被扯破,气运被折断后大湘再难出人才,家破人亡,天灾难挡,山河破碎。”
“我们这里穷的烧蛇吃,本来就难出人才,有不有气运都一样嘛。”
“哈哈,你还是看的最明白了。”一老汉敲着烟斗大笑回应。”
“哎呀,好山好水孕育出的好伢崽,你看谁家的伢崽子又傻了蛮,伢崽我看个个都有肚才,就是咱这地方让伢崽打不开手脚,没有施展的地方。”一平头方脸的男子插了一嘴。
“哎,那是啊,娃崽都不傻,个个都猴精猴精的,可怜我的伢崽们啊,九香,怎么才能把山神保住嘛。”
众人七嘴八舌,结合这些天的看闻担心的问道:“那咋个办?我的老天爷啊,这么个搞法嘛?”
“是有一法子,能使它换个形态,继续存在。”
“真有办法?”
“山中百兽是自愿献祭,同样是受其庇护的人,我们愿意献出什么吗?”
众人惊呆的睁大了眼珠子,前几天好不容易逃出来,难不成又要交代在这里了?众人哑口无言,直到……
“我愿意。”一个看着8岁左右的嫩伢子站了出来又举手再次重复:“我愿意,九阿娘,春雷愿意。”
旁边一妇人急急呵斥:“唐春雷,你,你你。”掩面哭泣:“你不要阿公阿婆阿爹啊娘,不要阿妹阿弟了?”
唐春雷语气坚定:“我要,我是男人了,我要保护你们。”
九香慈爱的望着他:“春雷,好样的。”
而后又陆陆续续的走出一些人,九香抬手制止:“不用,不用,山神的规矩,兽无禁忌,人只能是没有沾染俗尘气息未出生将出生的或者出生不久的婴胎。”
众人心下长舒口气,却将眼睛投向怀孕的几名女子。那几名女子脸色瞬间煞白,脸色难看到极点。
“说了自愿,你们不愿意,我也强求不成,况且山神的福气也要接得住才算。”
九香瞧这场面倒是没有再讲什么,把唐老伯几个老人和几个青壮年叫到一边,又把春雷喊了过去
“我确实有法子保住山神的残灵,不过极其损耗自身,为了苗疆圣地,就当是还了苗疆天地人的恩情。春雷,你是好样的孩子,以后啊,你有资格守护山神。”
春雷坚定的点了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九香笑了笑将他拉过来,看似无意的在他眉心轻抚而过。
九香看向旁边一脸憨态的春雷阿爹:“富伢子,你有个好小子哩,别担心,伢崽自有伢崽的福气。”
“九姨,我唐富不信你还能信谁?整个唐家沟,您是我最佩服的人,我的乖伢崽听你的话,就是他的福气。”唐富情绪莫名有点波动,分不清悲喜还是激动。
“这个呢,是我算出来的路,我坚持我自己的选择,却有些伤到你们,实在让我愧疚。”
“九妹啊,说这些干嘛,没有你,我们也走不长啊,就是婴胎的办法,听着骇人,没的其他方法了吗?”
“这个办法大家的意见大啊。”
“哎,不瞒大家这方法有些什么副作用,我也没见识过,我虽然晓得怎么做,但是不能保证不会出事。”
“大家意见大,难道要为一个胎娃,不管我们大家的死活,和整个大湘的死活吗?”
“对头的很,谁要是再不服,再有意见,就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咯。烦人的狠。”
九香静静听他们讲完,其实大湘的气运和人的死活与她最大的关系,就是她的丈夫,九香全程听下来,要说欠,她只欠唐正的,唐正欠了沟里人,他的债即使作为妻,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啊,她欠了唐正的命,还对唐正产生了深厚的情感,本来是禁忌的事,她全做了个遍,她对唐正是真正的爱到了骨子里。也愿意承担叠加下来的代价。
答应了帮他看护唐家沟的人,那也要还的人好好的接受才行啊:“唐老伯,我们沟和山神那是注定的缘分,今天看见的那些兽尸,我们收拾好。够我们沟里人吃好久了,以后的日子靠这些,我们沟才有基础有希望活下来,但有一点要给大家说清楚,拿了这些就不能回头了,拿起的都是债啊。”
刚刚那个平头方脸的青年有些不能理解:“九姨,死的那一大摊子,摆的太整齐了,我感觉像是我们从山神爷嘴里抢东西吃了,是不是大不敬啊?。”
“这是山神的礼,回礼就是我们救它,它救我们,大家才能都活下来?虽然人和神都得了利,唯独苦了那些无辜的山兽,可天理昭昭,又怎么分得清,山兽是来还债或是去解脱呢?”
“那要怎么个搞法嘛?兽尸过不久就会烂会臭,还能吃?我知道制成腊肉香肠会保存很久,关键是没有盐巴啊。”
九香点头表示了解:“这个容易解决,只是要叫你们出点力气。”
唐老伯:“你是想叫我们学川人打井制盐?”
“川人一口盐井可造福几十代人,我是羡慕啊,问题是不知秘方,不知道怎么制取,我们这个地方也更加没有原料来提取盐巴。”方才那平头方脸的青年脱口而出,因为他敢闯敢干,近年来走出过大山,到过不少地方,是个有见识的。单名带个毅,一如唐正评价的人如其名。
“实在没有办法,那就试试风干。唐毅提议。
“什么?风干?”
九香点点头表示认同:“我想说的就是风干,要么晒干,烤干。”
唐毅描述着回想着:“用风吹干这个方法,还是我在山外头遇到一个比较投缘的兄弟,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乡就是把打捞的鱼虾,一部分挂在风大的地方吹干,这样搞起,可以保存很久又不会变味。”
“听起蛮有趣味里。”
“而且越久,那个味道就越香,香得很啊。和我们这边,拿盐巴制腊肉有些相像。”
“你个牛皮要刮上天,你是吃过还是看过?”
“呵,我看过,我还吃过,他那虾干,比我手掌都大,那鱼,我和他待了个把月硬是没有变味,一下锅,那个香气,喷喷的往外头冒,啧啧啧。”
“莫讲了,莫讲了,口水都要彪出来了。”
“虾比手还大,想象不出来是么子样嗷。”
“毅伢子,你是冲着人家鱼虾,才赖上哪位兄弟的吧。”
唐毅嘿嘿一笑,看着确实有这些个意思,才同人结交:“那东西吃多了,我嘴巴里哈口气都是腥的,单讲吃太多我也不好意思,我请那个弟兄吃了我们山里用盐巴腊的肉。扯几把野胡葱,放进去和着腊肉就这么扒拉几下,砍脑壳的哦,我硬是给他煮了个把月腊肉炒野葱吃。”
哈哈哈:“对头,对头,山里头的盐腊肉就是这么浓人(让人喜欢)。”
“讲真里,叔,姨,我们现在要什么没得什么,这个方法可以试哈子。”
九香点头很是赞同,迅速布置起来:“我们先把人分对出来,把重活,轻活分出,需要出力大的,那队就多放点男伢,需要手巧的那队就多放女伢。”
“哎,是要分一分,干起活来才不会乱搞起。”
“唐老伯,你经常跟野畜打照面,什么畜牲有什么用,那些部位有用,等会你自己带一对先分一分。”
“唉,要得,好东西是不能糟蹋了,我都有些等不及了。”唐老伯搓了搓手,笑得满脸褶子:“想不到我半截身子都快埋进土里了,还能见到这么个大场合啊。”
“同一类的要搞在一起,你们看逮不逮得。”
“逮得,逮得,分清楚最好搞。”
“搞事前,先给沟里人聚齐,给大家讲起,怎么做事,东西怎么分,莫乱来糟蹋东西。”
“要的,搞事。”
几个人商量好,把村里人聚在一起,说了半天,人分好,事分细。
未了,众人一声吼:“逮起,逮起,逮起来。”
此时已将近正午,虽然是夏末,因发了大灾,天气也不相似于往年,这几天雨水偏盛,唐老伯为首的老猎人带了几个壮硕青年,把价值高,或者攻击性强的野兽找出来,放一堆
“奇怪的,太奇怪了兽尸不僵不硬,温度都还未散去,且有着微弱的呼吸。”
“什么?还没死?”
“没死,都活着呢!”
“快去找九香问问。”
“问了,九香叫我们快快宰杀,别耽误太久。”
“都动起来,攻击性强的赶紧宰了,不然大家伙儿还不够给这些猛货塞牙缝的。”唐老伯挥手喊着。
于是搭架子的搭架子,宰杀的宰杀。随着第一只虎被一刀捅了脖子缓缓吊起来放血,紧赶慢赶其余猛兽也一只接一只的宰杀,歪歪斜斜吊了一排。
等全部宰杀完,已经是后半夜了。巨大的火堆升腾起熊熊烈焰,火星子咔啪爆起乱飞,烤肉围满火堆,吱吱作响,油香四溢,唐家沟人手拉着手围着火堆庆祝,有获得食物的狂喜,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跳着唱着:“山之神山之魂,水之灵水之情,大鸟飞过峰,猛兽声震天,感谢山神爷,让我有来年……”
“老唐我仗着年纪大,在这里先说上几句话,感激九香,感谢唐正的好堂客,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是。”
“今天,我唐四牛,服了,服你。”唐老伯握着一块烤肉高声喊叫:“来,现在死不了,以后活的好,今天吃好吃够,大家敞开了吃。”
“好。”众人举起烤肉齐声喊好,大快朵颐一番,平时就吃不饱,油荤更是过年过节才能吃到,还吃不够,又饿了好多天,赶了几多路,无盐又没有什么味道的烤肉此刻就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好吃,好吃。”
吃的满嘴流油,吃的无法控制,根本停不下来,直到有的肚皮撑的看不见腿,有的吃吐了紧捂住嘴,有的伢子吃饱后坐在温暖的火堆旁边睡边吃,直至完全睡着后,黢黑的手里也不忘紧紧的握着一块烤肉,有的吃快了捂着溜圆的肚子靠在一起,学着老牛反刍的模样,边吐边嚼啧啧称香。除去九香有正常吃相的几乎没有。穷苦日子里,哪有正常吃相。当一切回归平静,火堆变成红彤彤的火炭,散发着最后的余热时,鼾声四起时,虫鸣蛙叫响起时,夜风吹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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