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程亮和刘师傅出完勤,上到车上试完车干完活儿准备出库。刘师傅掏出一沓钱给程亮,程亮不接,他诚恳地说:“师傅,这钱你就不用给了,咱俩谁跟谁啊,我要是接了这钱,就显得外——气了!”刘师傅非常不好意思地说:“这咋能行?你替我担个名就已经足——够了!再说,你一个月才开多少钱?”程亮说:“徒弟替师傅背这个事儿真是太——应该了!比起师傅教我的那真是太——少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么!师傅你就别——客气了!那事儿都过去了,你就别再——提了!以后考司机还得靠师傅指教哩,以后徒弟有啥事儿了师傅替我担待点儿就行了。”“不行!以后是以后,这事儿是这事儿,一码归一码!师傅教徒弟,天经地义!”“师傅,你就别外气了,我要是接了这钱,以后有啥事儿了徒弟还敢跟师傅说吗?你开钱是多点儿,你负担却重嘛,你母亲住院要花钱,你儿子上学要花钱,师傅你就别客气了!”这几句话说得刘师傅有点儿动容,刘师傅说:“小程,你真是个好——伙计,不过,再怎么说,这事儿是我造成的,你替我担个名就不错了,这钱你得拿上,要不然我还咋当你师傅哩!”程亮说:“那这样吧,我只要一千就行了,另外五百还给你,咱俩一班儿哩,作为徒弟不替师傅分担点儿我真觉得过意不去。”刘师傅想了想,说:“那好吧,真——是谢谢你了,以后有啥事儿包——在我身上!”
这一路上,刘师傅对程亮特别客气,说话也特别和气、亲热,甚至有点儿不好意思,杯子里没水了也不让他倒,直到程亮发现了赶紧给师傅倒上,连擦车也是不吭气就自己开始干了。程亮当然是特有眼色的,知道自己应该干啥,不过他还是对刘师傅说:“师傅,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让我干啥尽管说嘛,你不说,徒弟就不自在,会以为自己犯错惹师傅生气了!”刘师傅笑笑,说:“好,好。”
到汉康退勤已经是早上八点多,程亮和师傅喝碗豆浆吃油条,刚报了饭,刘师傅就掏出钱包把钱付了,程亮要付钱,刘师傅把他挡住。旁边一位师傅笑道:“跟司机长多干活,吃他点儿算啥?”卖饭的也说:“这师傅多好,请徒弟吃饭哩!”吃完饭退勤,回房间睡觉。一觉醒来,已经十二点多,程亮看见刘师傅不在,他起床准备去吃饭。刚出门,刘师傅拿着饭盒上来,程亮问:“师傅吃过了?”刘师傅说:“喔,带的菜热热。我看你睡恁香,就没叫你,你赶紧儿去吃吧,再晚就没了。”程亮就下楼吃饭。
吃饭时,听旁边一位师傅对另外一位师傅说:“听说咱们要发传呼了。”“以后就用传呼叫班?”“那当然,传呼还可以看计划。”“以后叫班员带劲儿啦,不用再蹬着个车子到处乱跑了。”“那当然。”“不过,传呼一发他们就失业了。”“哦——”“也不会,肯定要转岗。”“干啥?”“跑车嘛,还能干啥?”“哦——也可能,这就是‘高科技’”发展的结果。”“这是时——代进步!”“就你懂得多——!”“那当——然!”另一位师傅就是38号车上的王师傅,以前和他打过牌,听刘师傅说和他住对门儿,王师傅说:“哎呀,这又不知道是从哪儿吹来的风,也不知道是真——风还是假——风!”刚才那位师傅笑道:“不管是真风还是假风,都能让人凉快。”另一位师傅笑道:“管他真风还是假风,让人凉快就是好风!”几个人都笑了。
吃过饭,程亮来到活动室,有几个人在打乒乓球。程亮来到图书室看报纸,翻了几张,忽然看到一篇文章《竞争上岗与发展》,看了几句,忽然灵机一动,就回到房间到电奖记账本上撕一张纸,再拿上笔下楼来到图书室要把那篇文章的主要内容抄在纸上。他正低头抄着,猛然听见有人进来说:“哟,看报纸还记笔记呐。”是38号车上的王师傅,程亮笑着说:“没事儿么,练练字儿。”王师傅“嘿嘿”笑着说:“哦——练练字儿,练本事儿!”程亮忙说:“没事儿胡乱划哩。”他边说边收了纸笔,好像做贼被人抓住似的,脸有点儿热,他直起身问:“王师傅啥时候到的?”王师傅说:“中午刚到,刚吃过饭,你刘机长呢?”“在屋里吧。”二人说着话已经出来看打乒乓球。王师傅看了一会儿要上楼,程亮说他再看一会儿,王师傅就走了。程亮看了一会儿,看看没人注意他,又去图书室抄那篇文章。正抄着,又听见有人问他:“小伙儿子,又——用功啦?”程亮一看,还是那位王师傅,王师傅嘻嘻笑道:“年轻人进步积极,好好努力,前途不可估——量啊!”程亮不好意思收了纸笔微笑着说:“打乒乓球轮不到我,没事儿嘛。”王师傅试探着问:“叫你师傅上街转,他不去你去不去?”程亮本不想去,又不好推辞,犹豫着没说话。王师傅就说:“怎么?还没用功完?那你继续用功吧,积极上——进哩!”程亮忙说:“不练了,不练了,走,上街去。”王师傅说:“我可没逼你去,是你自愿去的啊!”程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当然,那当然。”
一出来,太阳正火辣辣地照着,程亮随嘴说了句:“这会儿正热着哩!”王师傅说:“没事儿,立秋了还能热到哪儿去?”看到程亮有点儿犹豫,他又说:“怎么?你是不是还想去用功儿——?”程亮忙说:“不是,不是,我随便说的。”说着话已经来到街道边,程亮问:“师傅准备去哪儿?”“去轻工转转。”“那去那边坐车吧?”“不用坐车,咱走近路,很快就到啦,用不了半个小时。”“近路咋走?”“你啥——也不用管!跟着我走就行了。”“好。”
程亮跟着王师傅往东走几分钟,拐进一条小通道,两边是两片荒地的围墙,走出来是一条小街道。王师傅问他:“知道这儿是什么街?”程亮说:“不知道。”王师傅说:“你刘师傅没带你来过?”“没。”“这是‘孙家街’。”“哦。”孙家街两边都是商店、饭馆、小超市、理发店、药店,人来车往很是热闹。走到头儿,眼看没路了,王师傅从一栋三层楼房旁边过去,在楼房间拐了又拐,就走到另一条小街道,这条街道有很多卖调料、干菜的,快走到头时,往左拐进一条小胡同,走了一会儿,拐了三回,从楼群里出来,就来到大街上,出来一看比较熟悉,原来是快到轻工商场了。程亮问王师傅:“你怎么知道这条路的?”王师傅得意地笑道:“这回跟师傅出来没白来吧?一般人我不带——他!你看看用了多长时间?”程亮看看表说:“快半个小时吧,也挺快的。”“今天是带你转的,走得慢,走得快了也就是二十分钟,跟坐车差不多,小街道有阴凉儿,也不热。”程亮点点头说:“嗯。”
二人说着话已经来到轻工商场,王师傅带着程亮在百货区几乎转遍,几番讨价还价,终于买了一个熨衣架和五袋奶粉。王师傅问程亮:“你买啥不买?”程亮说:“我不买,我是跟着师傅来转儿的。”二人就往回走,程亮说:“坐车吧?”王师傅说:“嗯,拿着东西哩,坐车。”在站牌下等了一会儿,公交车来了,程亮先上车,就掏出钱包买票,王师傅也掏钱说:“我买,我买。”却又说:“咦——刚才找的零钱装哪儿了?”程亮买了车票,王师傅也掏出零钱了说:“你买了?咋能让你买票哩,给你一块。”程亮说:“不用,不用。”王师傅笑道:“那下回一块儿坐车了我买。”到东站下车后,王师傅说:“这熨衣架还挺重的。”程亮说:“那咱俩换换吧。”王师傅笑着说:“好,年轻人有劲儿。”回到公寓送到房间,王师傅笑着说:“今天谢谢小程啦,来,抽支烟。”说着掏出烟盒一看,却只有一根烟,就抽出来递给程亮说:“就剩一根了,给你。”程亮说:“我不吸烟,你吸吧。“你不吸烟?好,好样儿的。”说着就给自己杯子里倒水,问他:“你喝水不喝?”“我回屋去倒。”“好。”程亮说完就走了。
程亮回到屋,刘师傅和别的车上的杜师傅在说话,问他:“你去哪儿了?”程亮说:“跟王师傅去轻工转了一圈。”刘师傅问:“哪个王师傅?”“就是你家对门那个。”刘师傅说:“喔,你跟他——出去了?买了啥?”“熨衣架、奶粉。”杜师傅说:“你帮他拿回来了?”“喔。”杜师傅问:“坐车去的?”程亮说:“去的时候走着去的。”刘师傅问:“走——着去的?”程亮说:“王师傅今天带我走的是一条近路。”杜师傅问:“东边儿那条小路?”程亮说:“嗯,就是往东边儿走一会儿,从两片荒地中间过去就是孙家街,一直往前走。王师傅说那是他发现的别人都不知道。”杜师傅轻蔑地说:“他——发现的?一天到晚净鸡巴瞎吹,你去问问那条路老师傅谁不知道?”刘师傅说:“这也怨我,我这段儿时间不咋去逛街,也没带你去过。”杜师傅问:“坐车你买的票?”程亮说:“我买的。”杜师傅笑道:“看看,我不用问都知道,那家伙抠门儿着哩!”刘师傅说:“那家伙吹得美——着哩!总是想算计别人个啥,琢磨别人个啥,‘巴吊儿——’着哩!你别看我跟他住对门儿,我都不跟他打搅恁多。那次我把旧拖把放在门口准备拖楼梯用,吃完饭出来就不见了,就看见他在楼道里生炉子,弄得是乌烟瘴气呛得人开不了门儿。我看见他跟前有几截儿刚折断的棍子就问他是不是他拿了,他还不承认,我再问他从哪儿拿的棍子,他才承认,还说他不知道是谁放在那儿的还以为没人要了呢!你说气人不?”杜师傅说:“跟那种人没啥说的,趁早离他远远儿——的!”刘师傅对程亮说:“下回他再叫你去外边你别去,今天他来叫我我都没去,你要是在屋儿我不会让你跟他去的。”程亮笑笑说:“嗯,我本来也不愿去。”
程亮去厕所,看见大强在拉屎。大强问他:“下午去哪儿啦?”他狠狠地说:“别——提了!早知道说啥也不会去的!”大强问:“去哪儿?”程亮也不说话阴着脸,方便完摔门而去。大强心想:这家伙咋了?生这么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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