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是个收获的季节,农民忙着收种,工人欢度国庆挣加班费。志峰更是踌躇满志,因为他的目标终于实现了!他已经全部通过自学考试所有科目的考试,本科文凭已经办好,律师证已经考过,已经交过照片正在办理,就等着领证了!拿到律师证后,他就准备践行他的下一个目标——辞职去上海创业!一想到他就要离开令他感到非常痛苦非常压抑的这个单位,奔向他向往已久的国际名城,他心里就非常激动,激动得他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辞职,都是在电视里见到的上海的繁华印象。他想,上海肯定有不少的人才招聘市场,到上海后他一定要先找到招聘市场。他想他一定能找到新工作,那时他就会扬眉吐气,意气风发!他准备写好辞职报告就去找车间主任,然后他就可以远走他乡!一想到坐上火车的那一刻,他就兴奋激动地双眼溢满泪花。

在单位里,志峰最感激的就是张师傅。张师傅真的是位好人,可以说是张师傅让他摆脱了遭人白眼受人冷语的穹境,感受到“人间的温暖”。在张师傅眼里,他是“知识分子”、“前途大大的!”,当然,张师傅也劝过他不要光知道看书用功,还要适应社会,不然以后要吃亏的。他也知道张师傅的好意,老同学也劝过他,但是他要实现他的人生目标,他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他不喜欢打牌,不善交际闲聊,他就喜欢看书,一有时间就看书,是个名符其实的“书呆子”。

这天下午,天阴沉沉的,眼看要下雨。志峰和张师傅在汉康叫班后来到折返段接车,张师傅说今天得把砂管好好看看,志峰点头应是。志峰看完车,发现中间有一根砂管不透,他给张师傅说了。张师傅把扳手和铁丝递给他,他下到地沟,用扳手拧掉检查孔上的螺丝,用铁丝捅了半天还是不下沙。张师傅也下来捅了一会儿还是不透,就说放沙,就用扳手拧掉砂箱底部螺丝,张师傅用铁丝往里面捅,不一会儿,一块儿小石头随着沙子流出来,张师傅让他拧上螺丝。沙子一直流得不停,螺丝不好拧,张师傅就把螺丝来回拧几下,快速使劲把螺丝拧紧。张师傅上车一踩沙阀,果然透了!志峰说:“终于透了,真费劲!”张师傅说:“干啥都不容易!干啥都有道道儿哩!”干完活已经快到点出库了,志峰收拾好工具上车,张师傅要道。

出库后,车站值班员说车没到,等着。水开了,志峰倒杯水坐在椅子上,张师傅下车跟签点房的老师傅“吹牛儿”。等了快十几分钟,车还是没到,张师傅上车靠在椅子上休息。张师傅见他坐着没事,就问:“小吴,这几天也不见你看书用功啦?”志峰说:“考试完了,休息几天。”“考完了?拿到文凭啦?”“照片已经交了。”“那就是说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志峰笑笑没说话。张师傅说:“拿到文凭了,给主任、领导看看,有机会会重用你!哎,不过,你学得是法律,在咱这儿用处不大。”“我准备辞职去上海。”“辞职——?去上——海?”“你傻——了你?你好不容易上学出来分了工作,刚上班就不准备干啦?”“我不喜欢跑车。”“不喜欢?不喜欢就不干了?小伙子,能上班挣钱就不错了!”“我不适合跑车。”“不适合?”“那是干得少,干时间长了不适合也适合啦!你问问别人,有几个说是喜欢跑车的?谁没有牢骚?不都是为了挣钱养家?”志峰不说话了,他不想跟师傅说什么理想、抱负之类的话。张师傅说:“小伙子,安心跑车吧,大城市也不是好混的——!”张师傅靠在椅子上,双脚伸在操纵台上休息,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等了半个多小时,签点房的师傅出来说:“老张,准备挂两道。”张师傅答应一声:“好,知道啦。”就坐起来,信号已好,就动车挂车。开车时,已经下起下雨,张师傅时不时踩踩沙阀。跑了几站路,张师傅说:“坏了,坏了,砂管不管用了!”列车速度一直下降,张师傅着急地不停踩着沙阀,但是机车却还是空转不停,速度一直下降,提不起来。张师傅说:“小吴,准备好,一会儿车站让停车了赶紧捅砂管!”志峰也很慌张,连忙答应:“好。”但是车站却还是让通过,张师傅说:“前面就不害怕了!”志峰问:“为啥?”“前面就转下坡了。”“哦——下坡就不用踩沙阀了?”“那当然!但是前面下坡道不长。”“再往前面还是上坡?”“喔。”“那咋办?”“……”张师傅没说话,盯着前面。果然,不一会儿,列车速度就开始上升。张师傅也开始进级加速,速度很快就涨到七十多,但是前面却是黄灯,张师傅气得直骂娘。收到黄灯后,张师傅没办法只得撩闸减速,速度降至四十多,黄灯才变成绿灯,张师傅又开始进级加速。过了绿灯又是黄灯,张师傅只得退级。这时,速度开始下降,张师傅就进级,踩沙阀,但是速度却不能上涨,很快就变成二十多,小雨一直不停地下着,张师傅急得不停地踩着沙阀,但是却不起作用,速度越来越慢,十几公里,几公里,列车很快就停住了。张师傅说:“赶紧下车敲沙阀!”志峰拿着小锤下车问:“敲哪个?”“这还用问?第一个嘛!”张师傅站在车门跟前大声喊道。志峰敲了几下,张师傅说:“你上来看着!抓紧!”志峰不明白地看着张师傅,张师傅大声喊道:“上来!我下去敲!”说着已经下车拿过他手里的小锤说:“你上去看着,听着电话!”张师傅敲了一会儿,让志峰踩沙阀,志峰就踩了几下,张师傅说:“还是都不透!真他妈的!完了,救援吧,撒沙也不行,前面还长着哩。”张师傅上车又试着踩着沙阀起动列车,但是却还是空转不停,小雨还是不停地下着。张师傅头发、衣服已经湿透,他用手往下抹了几下,拿出毛巾擦了擦,就拿起电话向车站请求救援,让志峰拿着信号旗去前面防护,反复交代道:“向前走三百多米,多走点儿,走八根电线杆!知道不知道?”志峰说:“知道了。”张师傅说:“你抓紧去!没办法,我得看着车,一会儿还得联系。”志峰就拿着信号旗向前走去。大约半个小时,他看见一个单机过来停住,又慢慢向前走,和他们的车连接好,就准备起动。志峰也回来,上到车上,他已经浑身湿透,头发湿漉漉的流着雨水,浑身上下都在流水,他拿出毛巾一个劲儿擦头发,擦身子,“啊嚏!——阿嚏!——”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列车重新起动,继续前进。

回来后,志峰和张师傅的名牌就挂在调查落实一栏。第二天早上,叫班员通知他和张师傅去车间开分析会。分析会上,安全副主任侯主任问他:“接班看砂管没?”他说:“看了,一根不透都捅透了。”侯主任问:“那为啥还‘闯坡’了?”张师傅说:“开车后,前面一根又不透,一根下沙量太小。”侯主任问:“等于说两根都不透?”张师傅说:“喔,它只要有一根透,我就不会停!”侯主任说:“那你不会要求在前方站内停车?”他说:“不下沙不算活儿嘛。”“咋不算活儿?你就说机车有活儿,要求前方站侧线停车,半个小时内处理好啥——也不算,这可好,弄个闯坡儿,影响五——趟客车,多——不划算!”张师傅说:“哎,是我瞎,真瞎!当时也是太慌张了!”这次事故定给他俩主要责任,罚款三百,内部待岗十天。过后,别人都说张师傅太老实了,不会说停车前那个区间才发现砂管不透?砂管不透应该是检修车间的责任。张师傅说,哎,老——实人吃亏啊!

志峰的心情没有因为下岗而变得很坏,他只是觉着太丢人,去车间开分析会时,他一直低着头,好像是开他的批斗会似的。但是,他的内心还沉浸在即将拿到本科文凭的喜悦之中。这些天,他把自己完全放松,把书本暂时放开,天天睡懒觉,他太需要休息了!几年来,他从来没睡过懒觉,天天抱着书本,他也感到很疲劳,但是他一直坚持着,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了!

休息几天后,他觉着不看书也很无聊,不知道该干啥了?当他看到外边田地里干活的农民时,他猛然间想起父母,是啊,他都大半年没回家了!早都应该回家看看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买了一箱纯奶,就坐上回家的长途汽车。望着曾经熟悉的大山,蜿蜒曲折的山路,他心里忽然有点儿酸楚激动,热泪涌上眼角。在家的几天里,父母都很高兴,尤其是母亲,见谁都喜笑颜开地打招呼,专门去赶集买只鸡杀了给他炖汤,说他在外边吃不好喝不好,在家好好补补。他没有对父母说要拿到自学考试本科文凭的事,更没有说他要辞职的事,他给父亲五百元,父亲不要,让他攒着结婚用。母亲说,父亲经常上山挖药材给他攒钱娶媳妇,问他现在有对象没?他低着头说没有。母亲说得抓紧哩,跟师傅搞好关系,让师傅给留个心,最好找个“铁路媳妇”,他只有点头答应。父亲问他是歇假了?他想说实话却不知道怎么说,就点头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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