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么多年她学会了什么,那就只有连自己也糊弄过去,似乎这样就不会再想起那些事情。

在军中时沈凌尘每次见到她这幅样子,总是沉默一会,然后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早晚有一天把自己逼疯,倒不如早日去面对,真的解开心结。”

“你说的好听,自己难道可以做到?”

孟窈窈眸中带着很难察觉的笑意,朗声回答:“我欲抽身,又不忍抽身,事到如今,路是我自己选的,已经置身其中、再难抽身了。只有走下去,最坏的结果,唯死而已。”

镇守西北的那几年,孟窈窈也总是想起来和君长殷相见的第一面:他生来便是权势在手的储君之位,她是镇国将军府金枝玉叶的幼女。他万人拥立叩拜,她被踏破门槛赞誉。

人人都以为她是未来的储君之妃,人人都觉得他们天生一对。听的多了,就连她自己也这么以为。

于是她那些年的心思,几乎不偏不倚的全都牵挂在他身上。

他喜欢听琴,他便一股脑钻研琴艺。他开始读诗书,她便也日日作诗习字。他喜茶,她便采雪煎茶。他要成为未来的君王,她便把自己当作他的妻子,在屋子里学礼仪,练习笑容,观察喻氏姑姑的一举一动。

从小到大,她都学着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仿佛她生来就是要嫁给他的。

不算那个幼时跟黏他身后的小粉团子,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谈是仲春时节的赏花宴上,那时她只八岁。

他也正年少,十几岁的少年意气风发,虽自小便稳重又加,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眸却刻画出他笑意:“听闻阿窈妹妹于琴艺上颇有造诣,可否与我探讨一二?”

那年的季节也和此时一般。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他们逐渐长大,她想进东宫甚至不用通传。

他的院落里有几树杏花,她极其喜欢,他挥剑时便总爱斩落几朵。

于是那破碎的花瓣纷纷飘落下来,天地间如同坠落一场花雨。

好景难遇,但只要她来,他大多如此,丝毫不觉得看多了她便全无惊喜。

少年储君,需要承担的东西太多了。他爱琴,可不知什么时候已落了她一大截了。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他长成了不苟言笑、冷清冷性的模样。只有面对她时会不同。

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加不解风情。

听闻他在寻玉给她雕刻簪子,直接将全都城手艺最高的雕刻师傅的作品买下,送到了她眼前,可谓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那人便是三皇子君如翊。

她去找他时,那人已重新换了块上好的羊脂玉送给他,他将她握过的那支簪子也留下,也不恼,只说用这块玉给她雕个其他的可好?

她说这玉难得,雕什么似是都可惜。要么我们一人一半,当坠子吧。

只是后来她便忘了。他的那块日日佩在腰间,另外半块被他收在匣子里,想有一日雕个什么送给她。玉坠子她有太多,他想给她雕个独一无二的。

他是真的不会哄人,也未曾对她表露过半点真心,一幅帝王骨,哪哪都是冷的。她开口说的事情,他偏过头,只说都依你,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往往便只有她低声细语哄他的份。

可他的情愫似乎不比她少半分。

其实她也是执拗的性子,不愿低头说一句错,只会迂回的煲了羹汤一勺一勺喂到他嘴边。

甚至是蹭在他脖颈边,靠在他怀里,贴上他温热的唇。

他顺势回吻,拥着她仍看公文。

君王的情意是否可信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实在太过荒唐,将一颗真心就这么托付给了君王。

记忆中那个少年和面前的君王慢慢重合,她不由得笑了,那时她尚不可知,他长大之后是这个模样的。想摩挲他的眉眼,却终究没有伸出手。

她突然开口问他:“五年前陛下给臣指了一门婚事?似乎也到了该完婚的时候了。”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此事,沉下声说:“昔日皇位尚未稳定,权衡利弊时糊弄群臣的话,怎能作数?”

看着他这幅模样,这般情真意切,孟窈窈却忽然间笑了。

“我手中兵权,也到了该交还的时候。”

她缓缓合上眼,就当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一字一顿的说:“陛下,如你所愿。“

“宁王,我会嫁。”

“我并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易。”

“君长殷,这是最后一次,我为了你了。”

她也是在这一刻恍然发现,她对他的感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爱。

像她这样的人,也会有爱吗?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