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店铺生意越来越旺,也有眼红的来砸招牌,网上抹黑的抹黑,线下投诉的投诉,阿爸很少玩手机,更别提线上冲浪,云淡风轻地,一桩桩处理好来店里退换货的,至于风言风语全然不管不顾,我着急得不行,劝他要重视口碑,风评会影响舆论走向的,他只是说:这都是唾沫淹出来的,懂得人自然懂。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背后低估阿阿爸没商业头脑,不懂机会来了。要牢牢抓住不放,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走红的机会哪是说来就来的?果不其然,“铁花记’’歇业了,那日哥哥的消息也没了,一切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他口中的改天是多久呢?我在屋里温习着老师教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只听门口传来争执声,阿爸不是一向对那些投诉好言好语吗,不至于吵起来了吧,我小跑出屋,和风撞了个满怀,是那个哥哥!阿爸正前门赶着哥哥,态度说不上好,眼里满是红光,似是气急了,咦?哪来这么多家伙什,一堆废铁烂铜,还有小时候表演队百宝箱里的稀罕物。
“小伙子我不管你受什么人指使,怎么找到我的,给你透个底,就像当初外国人找来老师傅说的那样,老祖宗的东西我是不会传给外人的,你找来这些东西也没用”,阿爸叉腰,挥手,又皱眉。
哥看出阿爸对他的身份心存怀疑,手忙脚乱地,一边从包里掏手机,一边在那堆东西里翻翻找找,“不,叔,你看这还有当年表演队统一的手锤,我手机里也有阿爷临终给你录的视频,阿爷说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就此埋没,学成后我就回老家绝不多叨扰您和妹妹生活”。
视频很短,我只看到一位白发阿爷,听到他略显沧桑的嗓音说什么阿爸够狠心,换手机号一走就是几年,阿爸的侧脸淌出泪痕,态度不再强硬,像犯错事的孩子,他一个大男人埋到袖口里啜泣,说他对不起什么的。我想是熟悉的乡音,熟稔的老师傅,让阿爸相信了,不敢逃避了。
阿爸好一会没开口,低下头念经般默着:铁匠炉,坩泥锅,坩泥勺,风箱,生铁,生炭……半晌抬头放轻语气:“是沉娃啊,大老远的来先把旅馆退了吧,别让邻里看了笑话去,但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自小看你爷教我,练得皮肤一块一块地烫伤结痂,这根本不似外人看来的光鲜亮丽,要下苦功夫,儿戏不得。我有些年头没打过了,这份苦咽不咽得下,全看你了,不想学了就去回去吧,还是趁年轻谋份正儿八经的差事来得实在”。
不对劲呀,阿爸不仅信了身份,还真的收徒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也是,哥哥多实在呀,家伙什都找齐了。
“叔,我绝不辜负!”给哥激动得眼泪花都蹦跶出来了,他急忙搬东西,收行李,一副要战斗到底的模样。他笑得裂不开嘴,和我打招呼“嗨沅妹,还记得我吗,小时候阿沉哥还从姨那抱过你”。
我讪讪地点头,陷在怀疑的迷雾里。哪门子的阿沉哥,他还就这么住进来啦?
阿沉哥搬进来后我们的日子都更有声有色,他是干事的一把好手,主动包揽家里杂活,做得一手好菜,胡辣汤很鲜,有小时候家乡的味道,连羊肉泡馍都能做出来,就是那馍不地道,软绵绵的,是这边的口味;还学着帮父亲打下手,给我零花钱花,每日按时交生活费借住费,更佩服的是,经常笑盈盈的逢人问好,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不称赞的,神出鬼没的忙里忙外,我都替他累。
那日电线接触不好,修电缆的师傅嫌太偏太远不肯来。错过了电视台的武打片,我不满撇嘴,缠着阿爸:火树银花您都能放,这点小事难不倒您吧,阿爸无可奈何说他不是神仙。没想到阿沉哥不吭声地就修好了,事后我星星眼地拍马屁,他微微一笑说线没缠好,松了,只是举手之劳。无妨,我贼兮兮握住他粗茧子横行的手,向他宣布,一握泯恩仇吧,他就此收获小迷妹一枚。
阿爸常说“三百六十行,最苦是铁匠”,阿沉哥从打铁学起,阿爸保持他一贯作风也不说话,只是通过不同手势传递要领。炉火熊熊,铁块上火加热,眼看着铁块由暗红变通红,再是耀眼的炽白,阿爸在一旁眯缝着眼观察火候,忽地开口低吼道,快上!啊?上什么,我门外一脸惊恐,阿沉哥心领神会,抄起火钳、小锤,再抡圆大锤,铿锵有力,一下火花四溅,阿爸不断翻覆铁块,阿沉哥配合着落锤,鼓点声越来越密集,我躲开更远,锉修、锻打,每一个环节都不容闪失,一点也不好玩,还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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