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大惊失色,正要提拳与赫连羽直作最后一番殊死搏杀,可下一刻,赫连羽直的身体连同缠在自己右臂上的镰刀锁链突然消失殆尽,一同不见的还有在远处昏死过去的钱穆文!
黄钟邖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又立刻听见一声惊呼,“贼人休走!”便看见有一道苍白魅影一步踏出朝着满月方向飞遁追去。
这白色魅影是他熟识之人,乃是钱家千金钱芝禾!
刚准备起身跟上钱芝禾步伐的老金身,突然僵持在原地。
他被「镇」住了!不只是身体,就连意识也模糊起来,视线迷离之际,他只看到了一道身披黑袍的人影……
程煊将昏睡过去的黄老抱到一旁的树下,然后神色复杂地朝着钱芝禾追赶的方向遁去。
……
等到程煊赶到提月崖下时,他并未发现有何打斗的痕迹,就算在祝的帮助下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赫连羽直或是钱芝禾的踪迹。
但他知道这两人一定是来了提月崖。
祝:“不用再找了,现在就去提月崖顶!”
程煊只好放弃了搜寻,开始朝着崖顶攀登。过了约莫两刻钟,程煊登上崖顶,见到了那轮完美的满月。
以及安静地躺在地上的钱穆文。
程煊三步并作两步,立马赶了过去——钱穆文还吊着一口气,但现在的状况比之前要好上几分。
应该是肉身自行修复了一部分伤势。
安心几分的程煊开始环顾四周,仔细查探过后并没有仍然发现其他身影。
刚才他看见赫连羽直突然放弃击杀黄老,选择带着钱穆文逃离,既然钱穆文出现在这里,那么说明赫连羽直定然也抵达了此处。
奇怪。
在登顶途中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简直顺利得不像话。不是说满月之时的提月崖顶只对有缘人开放?而且这是赫连羽直愿意狠下杀手都要抢夺的、极为珍重的大道机缘,赫连羽直既然先一步登顶,又怎么会放任后来者轻而易举地走到此处?
难不成是赫连羽直登顶之后没有寻得机缘,或是这机缘根本就是假的,发觉自己被骗后扔下钱穆文独自逃亡?
也不对。赫连羽直说过需要钱穆文为他重塑一具肉身,就算提月崖秘境是假,他也不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放弃钱穆文。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祝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胡思乱想,一道催促的意念传来:“抓紧时间!快跳下去!”
“啊,好……”程煊被祝传来的意念打断了思绪,虽然他现在还是有些担心钱穆文,但祝向他保证过钱穆文不会有恙,那他就会忠实地执行祝发来的指令。
程宣就要迈腿朝悬崖边走去……“等等!”
他朝着祝再三确认,“跳下去?是我理解错了吗?我现在要跳下去?从提月崖上?”
祝:“没错,跳下去。”
程煊朝着提月崖下看了看,因为是大晚上,地下漆黑一片,脸颊旁拂过的微风让人不寒而栗。他知道提月崖就是因为高耸在月亮之上才得的名。
他也知道祝不是在开玩笑,而且祝应该知道凭他这登阶二境的身子板跳下去除了摔个稀巴烂不会有别的结果,即便有祝在八成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还是有些害怕。
只是程煊明白,不搏命,有些东西永远争取不到。
那就……跳吧!
程煊大步走到悬崖边,闭上眼纵身一跃……
没有想象中的浮空感,甚至就像从两层台阶上跃下一般,他瞬间就踩到了地面,时间之短暂让做好了“坠崖”准备的程煊感到了“本该摔一跤,结果却平稳落地”的违和感。
它睁开了双眼,场景入目,却不再是荒凉的崖顶和天上孤零零的一轮满月。
他看见前方有一片深蓝色的湖泊,湖泊边上有一座搭得十分简陋茅草屋,仅有两丈高的篱笆将茅屋周边围成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在院落里栽着一株只有孩童手臂粗细的、像是某种植物的枝干,枝干上光秃秃的,但依稀可见有抽绿新芽才冒尖角。
一个穿戴铠甲的男人正坐在院落中的除茅草屋外唯二的陈设——石凳上,把一只手撑在面前的石桌上把玩着一片枯黄的叶子。在他脚边,是躺在地上只剩下半挂身子的赫连羽直。
程煊只一眼便记住了这片场景的大多数细节,但他的大脑一片混沌。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湖泊旁的院落前,伸手敲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木门开了,门后没有人影。
程煊将视线低垂。
他看见了一只娇小可爱的兔子,然后……他的意识便中断了。
……
意识中断后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不,或许说“回到”会更准确。
燃烧的房屋、逃命与追杀的人、被踩在地下的肮脏旗帜……
惨叫声、刀刃划过布帛和皮肉的割裂声、血液迸发声、不断有物体倒地发出的沉闷碰撞声……
程煊躲在一堆尸体里,看着烈焰肆虐和刀光掠影,感受身体每一处止不住的战栗。
他回到了记忆的地狱。
……
院落的门被推开了,背对着程煊的铠甲男子转过身来,刚好与面无表情的“程煊”四目相对。
男子只是身披铠甲,并未覆面盔,能看清他的真容与赫连羽直有几分神似。
“不管过了多少年了,在注视您的这双眼睛的时候我都发自内心感到敬畏。”铠甲男子站起身来,恭敬地朝着“程煊”鞠躬,“恭迎您的回归。”
“程煊”的双眼如一潭死水不含属于“人”的情感,但微皱的眉头表达了祂现在的不悦。
察觉到祝的微妙神情,铠甲男子淡淡一笑,“这是现在的礼节,现在的我们毕竟属于外人,该怎么说呢,‘入乡随俗’,对,就是‘入乡随俗’。”男子始终操着一口流利的南虔官话。
祝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即便是用着程煊的身体,但“说话”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尝试,难免磕磕巴巴,“吾……伱……知道……想……是谁?”
铠甲男子脸上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笑道,“末将乃屠大人麾下……的一介小卒,不敢僭越在大人面前报上名讳,怕污了大人的耳。”
祝点了点头,“伱……杀吾……来的?”
“我的确是来杀人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祝大人布的局。”铠甲男子叹了口气,“我输得心服口服。在晓得是祝大人后,我就知道凭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杀不掉大人。”
祝接着问道,“此处……伱故意……引我来?”
“这里是我误打误撞发现的。”铠甲男子摇头,“完全是计划之外的意外之喜。”
祝:“现在……那……伱……准备……通风报信?”
铠甲男子笃定地点点头,“职责所在。”
祝指着已经从地上跳到石桌上的小白兔,“祂……呢?”
铠甲男子看着小白兔,弯腰将手中枯黄的叶子递了过去,小白兔用两只前肢很自然了接了下来,然后一蹦一跳,将枯黄的叶子挂回了那株光秃秃的枝干上,枯黄的叶子顿时变得绿意莹莹。
铠甲男子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摇头道,“祂不是我们的敌人,况且我同样也杀不了祂。”
“在这片天地里,这位大人也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他抬头看着仿佛处于永夜的天空,感叹道,“想不到率先修复殿位的竟然是顾大人。”铠甲男子朝着兔子又鞠一躬。
小白兔只是默默看着铠甲男子,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祝,祝也在看着祂。祂伸出一只小爪指着那根光秃秃的枝干,口吐人言,“我只在乎它。”
“你们之间的纷争早已是定论,不必来询问我的态度。”小白兔看着两人,“我不会掺和你们的事情。”
“我和以前一样,我只在乎它。”
祝点了点头,似乎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满意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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