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曾世代在朝为将,百年前,祖上黎战大将军跟随时任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随后带兵回师开封助其称帝,也算是根正苗红的嫡系开国将军。黎泽漆自记事以来,父亲黎裳便常年在外征战,不仅要抵御北方金国进攻,还要时常奉命去突击辽国。一年到头偶尔回家时刻,黎裳也是一脸严肃不见笑颜。
然而每次回家,黎裳卸甲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独子黎泽漆的“功课”。
记得在黎泽漆十五岁那一年的某个午后,练武打瞌睡的他被突然回家的父亲偷袭,父亲双手沾了冰凉的清水,搓在树下酣睡的他的脸上。黎泽漆一个机灵下意识地腾空而且,顺带提上了放在一旁的练习用的红缨枪,在空中一招祖传的孤叶枪第八式“一叶飘零”袭向父亲,枪尖的虚影如毫无规律随风飘摇的落叶一般倾泻而下。
只见黎裳先是尝试单手去抓住枪头,无果后,竟直接穿过枪尖的空隙,直臂猛地探向打转幅度小的枪柄,试图直接拉住武器把黎泽漆拽过来。不料黎泽漆见状将核心力量集中在手臂让枪停止打旋,枪的侧刃瞬间划在了黎裳的手臂上,黎裳赶紧抽出负着的左手捏住枪头,受伤的右臂不见缩回,右拳直冲黎泽漆胸口。黎泽漆嘴角微微一笑,他已不知道在脑海中与假象的父亲过招过多少个日夜,就算是不再放水的父亲,他也有信心去挑战!
他松开手,放开枪,左脚点地腾起一个空翻,右脚顺势上踢枪尾,竟是不仅躲开父亲的直拳,而且又刺伤了捏住枪头的父亲的左手,然后提起空中直立的枪柄就是一个上挑,打得黎裳一个轻盈的跳步后撤出去,黎泽漆倍受鼓舞,就要继续往前冲。
“停手停手,再打晚上都不许吃饭了!”母亲许氏推门出来呵止,脸上确实浅浅的笑意,“一回家就知道欺负儿子,有这精力不如陪我出去逛逛街。”
黎泽漆赶忙停下,将枪就地插住说道:“知道了,娘,爹不陪你逛我陪你!”
这是第一次,父亲用出双手与自己切磋,这也是记忆里第一次他看见父亲嘴角浅浅的笑意。他知道父亲虽不苟言笑,虽然看着严肃面相凶狠,但是从来都是宁愿自己受点伤,也不愿伤着黎泽漆,他知道父亲是温暖的,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京城的家。这也是记忆里,黎泽漆最后一次看见父亲笑。
那时的黎泽漆无忧无虑,仿佛依靠着黎裳将军这棵大树,便可舞刀弄枪、品茶赏花、平平安安快快活活一辈子。可惜风雨飘摇,再粗的树干如若有蛀虫的啃噬,也会折断。
次年,元符三年,年仅 25岁的宋哲宗赵煦病逝,满朝哗然。哲宗无子,皇位的继承众说纷纭,朝堂登时波云诡谲各执一派,角逐越发激烈,弓弦崩断或在顷刻之间。太后倾向于立瑞王赵继为帝,而宰相一派等人则认为赵继轻佻,若君天下,必然至使朝政大乱。
然而一夜之间,反对太后的大臣都被杀害,传闻这些大臣在家中遇害时都不约而同地在床褥与床板上发现五个漆黑的指印。
随后,黎裳听闻却火速回京,未进家门,直接殿前觐见太后极力阻止,甚至在殿前跪地叩首两个时辰,无人问津,甚至都没有一位朝臣走出搀扶一下。结果,黎裳只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轻浮的步伐,眼睁睁看着瑞王赵继衣着华丽,神情兴奋,目露凶光地瞥了他一眼便经过了。大殿之上,群臣簇拥,赵继登基。黎泽漆虽然听到父亲回京的消息,但是没有等来被检查“功课”,他再也没有机会挑战并打败父亲了。
次日黄昏,殿外,黎裳被杖毙。
黎泽漆永远忘不了噩耗传来的那晚,根本无心悲伤,将整个府邸就突然被士兵的火把照得通明。一个个身穿黑甲的铁面士兵粗暴地撞开府门,一拥而入,开始肆意搜刮。
庭院中,原本安静而悲伤的氛围被打破,鸡飞狗跳,一片混乱。珍贵的物品被扔得满地都是,家具被砸得粉碎,华丽的帷幕也被扯下。家眷们与为数不多的仆人们惊恐地聚集在一起,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他们仿佛昨日还在享受着安逸与荣华,如今却浑身鲜血,一个看似已经是尸体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丫鬟,一声惨叫被补了一刀。
许氏则被士兵们押解着,她的脸上满是悲愤无奈与惊恐,还有一抹刚毅。她不解曾经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丈夫,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一夜之间天人两隔。许氏慌张地尝试起身,焦急地四处张望,还是不见儿子的身影。
这时,走过来一位黑甲士兵,对着站在许氏身旁的一位军官说道:“尚未发现黎裳之子。”
许氏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尖叫起来,她的声音好像能穿过铁甲,穿过宫墙。她对着火光之上仿佛是烧得漆黑的夜空,大声嘶哑地喊道:“漆儿,跑!别回来,跑!”
在当天傍晚,父亲的好友胡谍出现在家里传来父亲身死殿外的消息时,黎泽漆就爆发出汹涌的杀意,他目眦欲裂,提起枪就要杀出去,虽然年纪轻轻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找谁寻仇。但黎泽漆还是被母亲和胡谍摁住了,母亲许氏双眼的泪一直在淌,咬紧的牙关使面容不至于太扭曲,她紧紧抓住黎泽漆的手,眼下容不得她花时间悲伤,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胡先生,我只有一个请求,看在你与黎裳的交情上,求你,带漆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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