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甬道

那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如同老式幻灯片，呈现出具有年代感的黄色，一道铁栅栏门将内外彻底隔绝开来，仿佛阻拦着里面的某种东西逃离出来，玛丽娜拿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将栓在门闩上的锁打开，在随行的镇民们全部进入甬道之后，玛丽娜又把门重新闩了起来。

黑暗吞噬了甬道的尽头，甬道里没有灯火之类的照明物，但从石砖的缝隙间渗透进来的阳光让斯特拉勉强看清了前方的道路，这里的一切和小镇都格格不入，反而看起来更像联邦的下水道，大小不一排水管错落有致的遍布甬道的侧壁和顶端，管道的一侧通向教堂之外，另一侧则隐没在斯特拉视野的尽头，试图用无声的恐怖吓退任何可能的来访者，透过墙缝的微弱光线无法照亮整条甬道，甬道的长度超出油灯的照明范围。

这条甬道看起来是这个排水系统的主干道，侧墙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排水口和上锁的铁门，铁门后的通道似乎比这里更加狭窄低矮，以至于只有小孩子才能通过，这让斯特拉很难想象这些通道存在的意义，亦或者说，对于斯特拉而言，整个排水系统都充斥着谜团。

不时的有黑色液体自水管的连接处滴落，那种黑色油性液体半淹没了排水渠，而且源源不断的向着斯特拉身后流动，大致没过了斯特拉的小腿，好在水面似乎没有上涨的迹象，藻类植物和苔藓从排水渠和墙面的交界处，水管连接处以及排水口向外蔓延，顺着墙面和管道恣意生长，或许是斯特拉的错觉，除去液体在管道中的流动声，墙里时不时传出硬物和石砖的刮擦声，以及有什么东西在墙体内跑动的声音，或许是老鼠，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来过，哪怕是老鼠在墙中挖掘出一条坑道，斯特拉也并不觉得惊奇。

腿划开水面的声音回响在甬道之中，盖过了水滴落入排水渠的声音，似乎是镇民们的动静惊扰了住在墙中的老鼠，它们混乱的朝着甬道隐没在黑暗的一端奔跑，潮湿的空气和狭窄的空间让斯特拉觉得非常压抑，长时间不流通的空气让整条甬道中充斥着霉菌的腐烂味，黑色的液体也散发着，生理性上的不适让斯特拉难以开口，哪怕只是张嘴都让人产生出呕吐的欲望。

镇民们也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拿着提灯带路的玛丽娜似乎在辨别着方向，这里混乱的如同一个迷宫，任何误入其中的生物都会迷失在这一成不变的景象当中，越往深处前进，腿部的液体也越发粘稠，脚下正踩着什么柔软的东西，那种陷入其中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心神不宁，或许是淤积物吧，也有可能是老鼠的尸体，斯特拉安慰自己，他实在不想深究排水渠的黑油究竟是什么，黑油令人反胃的味道混杂着尸体的腐臭和潮湿的水汽倒灌进斯特拉的食道，斯特拉庆幸他早晨没有吃任何东西，长时间的行进让斯特拉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污浊所吞没，黑油和他的衣服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彻底的黏在了斯特拉的皮肤上。

甬道来到了尽头，一个巨大的排水管门伫立在那，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眼前的一切开阔了起来，展现在斯特拉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那景象让斯特拉有种转身就逃的冲动，但脚下的浊流死死的拽住了他，让他无法转身就跑，难以置信的场景铭刻在斯特拉的眼底，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巨大的尸体倒在了坑洞中间，他的身上开着大大小小的孔洞，黑油从其中不断的溢出，泵源源不断的从其中抽取着黑油，最终被泵入水管当中，不知被送往何处，他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成群的老鼠从流淌了一地的黑油里四处乱窜，肆意打滚，对着尸体和黑油大快朵颐，霉菌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尸体，斯特拉已经无法分辨清楚究竟是那具尸体的器官尚在蠕动，或只是在这片黑色海洋漂浮时被水所拍打后的晃动，亦或是那些贪婪的啮齿动物在器官上爬行所产生的错觉。

“走吧。”排水管的铁栅栏门被玛丽娜打开，她打破了沉默，这也是自进入甬道，或者说墓穴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我们去提取影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