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初度,春雷阵阵,山雨如酥。

山中气温回升,忽如一夜春风,青峰满山野桃花红、山梨映白,偶闻黄鹂脆鸣,眼底燕鸠霞飞。

农谚有云“九尽桃花开,春耕不能歇”,大楚祁江以南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春耕大忙时节,遥遥望去,山下青田镇周边农田,青苗抽条,风吹如浪。

此时山道间,背着竹篓的青年,草鞋踩着泥泞山路,脚步轻快,动作敏捷,正往山下赶去。

青年皮肤白里透红,眼底三分笑意,周身裹挟山雾,素衫过长的袖口卷成一团扎在手腕处,浅灰裤角用麻绳绑在小腿三寸的位置,山间时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乐府诗所言: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也不过如此。

常无窍携前尘旧梦转生为青峰山弃儿,幸得山中老道拾捡。

十余载,虽未锦衣玉食,却算三餐饱足,有个遮挡风雨的住处,还习得几门拳脚功夫。

他也曾问过,门中除却几门武学,难道没有什么修仙之法,自家莫不是修的假道士,自然是被狠狠教训。

老道临终前遣散所有人,师兄四人几年前全都下了山,唯独他留下。

没人居住的地方,空上几年,便会成为废瓦土堆,他在,好歹有点烟火气撑着,也方便每年给老道打扫山墓,一壶米酒,烧上几沓往生纸。

靠着山石歇了小会儿,摸了摸脖子间老道亲手带上去的鱼眼状白玉,收起思绪,随手折下眼前桃枝,抖落晨露,放进身后竹篓,一只黄褐色毛发肉垫小爪伸出,将桃花扒拉出背篓。

常无窍捡起拿在手上,口中调笑说道:

“四大爷,这是给镇上妞妞带的,我拿着还不行吗。”接着背起竹篓,继续沿着蜿蜒小道,向山下而去。

无利不起早,他趁着天色微亮下山,便是带着观中四耳前往镇上捕夜磨子,也就是老鼠,捉一只,便有一枚铜钱,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可不常有。

数日前,去往山下采买,常无窍听闻山下青田镇突然闹起鼠患,便想起观中随着年岁增长,愈发神骏的四大爷。

体型高大强壮,耳廓重叠,一双大耳里又长了一双小耳,浑身黑黄相间,唯独四爪雪白,常无窍取名踏雪,小名四耳。

除了脾气大了些,捕鼠驱虫确是他此生所见之最,这些年下来,破落的道观,去世的师傅,贫穷的他,幸好还有四耳陪着他。

两个时辰后,春光正盛,抵达青田镇,脱下草鞋,甩了甩鞋底黄泥,又在路边鲜嫩的青草堆里擦了擦手,常无窍朝着镇中走去。

镇口没有黄狗游荡的身影,莫非是老远闻到味道早早跑开,早些时候四耳还小,被这狗追着吓唬,后来自然是被四大爷教训得夹尾而逃。

迈步进入镇中几息,一路躲在背篓里贪睡的狸花,雪白的双爪扒着竹篓边缘,硕大的猫头突然冒出,支着一双重耳,黄黑猫瞳收缩成一条竖线,嘴角胡须微动,警觉异常。

他也察觉到不对劲,修习观传武学多年,五官较常人敏锐许多,四周太安静,除去镇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食肆帆旗在微风中飘折的声音,镇中再没一点声响。

举目望去,门户紧闭,春雨洗过的碎石街道上停着侧翻在地的木车,几个水桶散落一地,还有一身破布带着血色晕开在水洼里。

是钱老伯的水车,每日天色不亮,老人便要给镇上各食肆供应自家甜井水,怎会无故停在此地。

常无窍面色沉重,心下不定,脑海急速翻滚,各种猜想闪过,不像是遭贼寇洗劫,要不然店门不会都是一副紧闭模样。

一时间他也没法断言,只是放缓脚步。

这时,水洼里的破布蠕动起来,还不等他反应,背篓里的四耳跃出,身影迅速,一口咬住破布,用力撕咬甩打,尖锐的惨叫声响起,几息后,动静停下,四耳扯出身死的黑鼠,叼起放在常无窍跟前。

鼠尸硕大,鼠眼泛红,鼠嘴还挂着几丝血肉,青峰山鼠也不见得能长到这般体型。

黑鼠身死,像是某种讯号,街道两侧紧闭的店门密密麻麻的窸窣声响起。

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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