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山脉绵延千里,在南玉琼洲上划分出南北三国,北为北骊,南为南魏,而两国之间,正是被山脉横跨的大金。

山神事了,杜谨与李云生便出了那幻境,卢淬泉也不计较,用了一记缩地成寸的术法将二人一马直接送到了山脉另一侧的官道上,倒是省下二人不少脚力。

道上行人稀拉,多是些贩夫走卒,原本灰黑的石板路已是染上青苔,显出层层叠叠的暗绿色泽。

至于其上车辙,早已随着风雨磨去,只剩下两条浅浅的窝子。

杜谨牵着马走在李云生旁边,似乎还有点没缓过劲儿来。

先前的远行一年,杜谨跟着李云生翻山越岭,踏过山水,走过市井,只觉着李云生是个滑头的江湖术士,会点坑蒙拐骗的伎俩就去糊弄老百姓。

但这几日,杜谨属实过足了眼瘾,那术法剑法瞬息万化,宛如天地同力,给赏!重重给赏!

这才是山上神仙该有的样子啊!老头你他娘是真能藏啊!

念及此处,杜谨不知从何处生来一股怨气,准备偷摸用拳头给李云生来两下子。

谁知李云生似乎早有防备,腰肢一动,便轻松避过杜谨的阴招。

老马老白非常不屑的打了个响鼻。

“诶,你都这么厉害了,咋这一年半载都不见你教我一招半式?”

李云生听了,不住嗤笑一声,投向杜谨的目光如同打量痴傻小儿。

他思量片刻,微微颔首笑道:“白面馒头好吃吧?”

杜谨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那如若给你吃大如山岳的馒头呢?”

“嗯……”杜谨咀嚼一番,似乎是明白了:孩童怎能贪食如庖厨?道理简单,但杜谨却巴不得当下直接证道飞升,做那逍遥天地间的陆地神仙,山尖巨擘。

杜谨长叹一声,想想又没什么办法,就给了李云生一记白眼。

李云生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暗忖:和那老家伙真像。

二人于路途分食行囊中所存干粮。

日长路远,师徒二人的脚力却是异于常人,半日光阴,已与那流云山脉相去二十里,仅比驿站走信稍逊一筹。

极目远眺,能隐约见一城池,城墙绵延,铁黑如乌云挂于天边。

“约莫再两天时日吧。”李云生抬头看天,见日薄西山,已是天色近晚。

寒鸦初噪,行人稀疏,远处传来声声暮鼓,悠扬飘远,散于风中。

杜谨微有寒意,转头看了眼李云生。

“何处歇脚?”

闻言,李云生抬手一指,“不远,前方即可。”

顺着指尖所向,杜谨依稀可见一粗布棚子,烛火明灭,有星点微光。

“貌似有人?”

“无碍。”

杜谨想想自己师傅本事通天,即便碰上歹人,似乎也轮不到自己担心。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杜谨一行牵马而至,那棚子里燃有一堆柴火,噼噼啪啪往外蹦火星子,有个穿着厚实衣物的白发老人坐在一旁,手里拿张厚实的饼子,正不紧不慢的吃着。

“老人家,介意咱在此落脚吗?”

李云生走上前,拱手行礼笑道。

老人点了点头,摆摆手,没说话。

杜谨识趣,学着李云生的样子拱了下手,轻声道:“谢过老人家。”

发丝如白雪的老人吃饼动作一顿,看了眼杜谨,随后目光便转向他处。

李云生从马背上取下条厚实毯子递给杜谨,自己则拴好马盘腿坐了下来。

“你不睡?”杜谨将毯子抖开,将自己包裹成一团,似那艾叶粽子。

李云生轻闭双目,双手聚于丹田,回杜谨的话:“我守夜,你安心睡。”

杜谨“哦”了一声,回头看向那地上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在夜色中闪动着橙黄的光,让他怔怔出神。

这时,那吃饼老人缓缓起身,从脚边的干柴堆里拾出二三,丢进面前的火堆。

“小娃娃,哪里的人?”

老人突然开口,把杜谨吓的一激灵,眼中的呆滞渐渐随火光褪去。

“我啊,出身南魏,就一小老百姓,跟我师傅四处远游呢。”

杜谨回头用鼻子指了指李云生,随后便冲老人乐呵。

“远游……”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将未吃完的半个烤饼用粗布包好,放入脚边的竹箱里。

“远游好啊,远游好……”老人听后微微颔首,双手在膝上摩挲,长出了一口气。

他望向天边,是数不尽的繁星,忽然间似是忆起什么,沧桑如老树的脸生动起来。

“青冥云烟漫,何处登天台……”

老人起身面向远方,异常虔诚的打了个道门稽首。

杜谨正摸不着头脑,那白发飘飘的老者又转过身向自己行了一礼,随即背上竹箱扬长而去。

“不是,现在还半夜啊,你这会儿着急赶路?”

哪知老人全然不顾杜谨言语,似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步步踏向远方,直至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杜谨将身上的的毯子裹得紧了些,寻思这人是痴傻吗?就一体态孱弱的老头子,夜行能走多远?路上磕磕绊绊万一有个意外,那岂不是赶着见阎王?还神神叨叨的,难搞难搞……

“欸欸欸,差不多得了,别搁那儿咒人家。”

李云生听着杜谨那嘈杂如打雷的心声,实在是无心打坐,于是起身给杜谨的脑袋梆梆两下。

杜谨吃痛,顿时倒地不起。

李云生气笑道:“小子别装,我都没使上劲儿。”

杜谨置若罔闻,面朝下趴在草地上,“教我术法,不然不起。”

“术法?你要术法是吧……”

李云生的指尖似有电流闪过,青蓝发白,如一条条细小的电蛇游走。

杜谨一听声儿,感觉有大难临头,即刻起身,冲李云生傻乐,“没事没事,晚点也行。”

李云生哼一声,手上电光散去,拉着杜谨挨一块儿坐下。

“来,为师同你说说心湖。”

“心湖?”

转瞬,杜谨便忆起那片清澈的湖,亮如明镜,而他,正立于天地间。

此刻,他又回到了那里。

“修道之人,无垢道心。”

“修道之人,无黯心湖。”

远处李云生负双手缓缓而来,高声念诵着口诀般的文字,话音落,便至杜谨面前。

“牢记法决,便可自由进出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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