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景象迷幻光怪,如同一个硕大染缸,将杜谨浸泡其中。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生活的南方市井,青石板路歪歪斜斜的铺在泥泞的路面上,天空灰蒙,下着银针般的细雨,在石板的小坑里形成一个个袖珍的水洼。
杜谨走在街巷里,四面环顾,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恍惚当年,那邻家的泼辣婆娘,那憨厚的打柴男人,那经常独自去水井打水的圆脸女孩,似乎一切都在昨日,但却又如此虚无缥缈。
念头闪动,那些记忆中的人们便化青烟散去,整条街巷一下没了生气,唯留天地间雨声潇潇,在杜谨的脸庞轻轻打落,泛起丝丝冷冽。
梦境玄妙,杜谨仅迈出一步,便到了巷子尽头。
那是一扇古旧的柴扉,门上的铜锁已经染上绿锈,在空中摇摇欲坠。
“这好像,是我家老宅子……”
杜谨摸着那把锁,有些怔怔出神,转念一想,微微皱眉。
“我记得我家宅子早就被收押了,娘也是在那时候……”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阵微弱的呼喊声,却字字触动杜谨心弦。
“谨儿,谨儿,水……”
“娘!”
杜谨顿时脑袋空白,径直推开门冲了进去!
一个孩童,身穿破布衣裳,手捧粗瓷碗,将一碗满满的白水小心翼翼的端到了床前。
那是小时候的杜谨。
头发散乱发白的干瘦女子躺在床榻,呼吸若游丝。
那是他病重的娘亲。
她艰难的将自己从床上撑起,去接那碗水,可谁知才送到嘴边,水未喝进,反吐了两大口殷红的鲜血入碗,在水中缓缓散开,染红瓷碗碗沿。
女子顿时脱力,重重躺回床板上,右手一甩,将粗瓷碗打在了地上,碎成无数小块。
一地红。
“谨儿,你听娘说……”
小杜谨此时已经泪水鼻涕糊了整张脸,断断续续的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娘”字,哭倒在女子身前。
“谨儿,你一定记好,你出生之时,曾有仙人来访,赠你一方玄鉴,留有一句想见自见鉴……”女子一顿,喉头一热,咳出大滩鲜血,将被单浸湿。
小杜谨已经失声,只是将手按在那被单上,沙哑喊道:“娘,你别说了,我去给你抓药,你等着我,你等着我……”
可女子竟一把拉住了他,明明已是风中摇曳的残烛,力气竟是出奇的大,硬是让小杜谨的胳膊生出好几道鲜红印子。
“心若净时,想见自见鉴。”
“心若诚时,万般皆我见。”
“谨儿,娘不求你有甚功名,做事实诚踏地,别让人家瞧不起就好,就好……”
话音戛然而止,女子的眼中蒙上一层灰雾,溘然长逝。
“娘!”
屋前的大杜谨,屋里的小杜谨,皆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杜谨身后的柴扉被蛮力踢开,一个官人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拿着一纸文书,正鄙夷的环顾着这方不大的院落。
“杏花巷,杜家祖宅,把地契交来吧。”
小杜谨一脸呆滞的看向来者,手中握着女子的手上尚有余温。
“人死债消,小泥腿子,地契拿来!”
“王八蛋!”
屋外,杜谨抬手便是一拳打去,却在刚触及便消散,如打在一团水汽上。
就在他疑惑之时,四周顿时染上了大片的色彩,缤纷绚烂,似幻非幻。
转瞬间,他置身山顶,眼前成了那无边的云海。
悬崖上,一老者盘腿抚琴,衣衫洁净,须发胜雪。
“玄鉴?”老者突然发问道。
“见自鉴。”杜谨下意识般脱口而出。
“可教也。”
话音方落,山下的云雾漫上山顶,将二人吞没……
……
“喂,醒醒,再不醒我可走了。”
杜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那白日高挂,天边是片片湛蓝,丝缕如棉絮般的白云悠悠飘过。
“做了个好长的梦……”杜谨有些头疼,扶额起身,顺势一摸腰间,却是让他愣住了。
想见自见鉴,万般皆我见?
那是一面外包青铜的镜子,花纹古朴繁复,似有生机在其中流转,透着古怪,却又无法言说。
“这……”
“福生无量天尊……”
哪来的镜子?而且还有几缕大道依存?!
李云生使劲揪了两下自己的花白胡子,蹙眉沉吟道:“你是不是见过一个老人?穿白衣服的,还爱打谜?”
杜谨站稳身形,细细思索后回了句:“有。”
杜谨顺带把自己的梦一五一十给复述了一遍。
“还真是……”李云生大致猜出了此镜来头,有些愣神,继而伸手做了个反转的动作,说道:“翻过来瞅瞅。”
杜谨“哦”了一声,将腰间那面镜子翻了个面。
镜背刻古篆,是为“玄鉴”二字。
李云生当场揪了几根胡子下来,别过脸去,“祖师爷给的,好好收着。”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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