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大亮,洛北重新梳起突厥发辫,贴上一副泚须,换上一件翻领窄袖的绿绫袍,系上蹀躞带,足蹬长靴,身背弓箭,跨上骏马,同契苾承汇合。

蓝天高远,白云缥缈,昨夜积下薄薄一层雪花,几匹马踏过,就没了痕迹。一路有飞鸟飞过。契苾部族的汉子们见猎心喜,当即纵马出去,一时之间,箭声不绝于耳。

契苾承同洛北打马走在最后,契苾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但见眼前的少年身形高大,隆鼻秀目,双眸在强烈的天光下几成透明的琥珀色,心里有些犯嘀咕:“我本来担心你扮起来不像突厥人,看起来,是我多虑了。”

洛北轻轻一笑,并不答话。实际上,自北魏时期突厥崛起之日,突厥便和中原多有往来,阿史那家族的女儿嫁进中原皇家,中原公主来到草原之上,即使是阿史那家族的子弟,也很难说自己身上没有汉人血统。

契苾承还要再问什么,忽而前面有个突厥汉子骑马飞奔回来:“首领,你看天上那只鸟!兄弟们怎么射都射不中,你可要试试!”

契苾承直身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向天放出一箭。一箭射出,擦着那飞鸟而过。那飞鸟只是飞行的动作顿了顿,又翻飞上天去了。

“哎呀!”那汉子露出一番可惜神情,“连首领都射不中,也不知道谁能射中。”

他目光转了几转,忽而落到洛北身上,“你,你既扮作阿史那子弟的模样,也当有几分突厥人的本事吧?”

“不可无礼!”契苾承忙道。

那汉子却不服:“首领何必这样护着他,他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一会儿被突厥人的先锋看了出来可怎么办?”

他这里纠缠几句,倒把几个在外打猎的人都引了回来,一时之间八人齐聚,都叫着要看洛北射箭。契苾承心知弹压不住,便看向洛北。

洛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众人议论的当口,他已经拿起弓箭在马上空拉空收拾了一番,感到契苾承眼神过来,只开口问了一句:“要死要活?”

“什么要死要活?”契苾承也有些不解。

“这只鸟身姿灵活,飞得又高又远,应当是什么猛禽的幼鸟。”洛北解释,“若要死的,便一箭射穿;若要活的,便射伤它羽翼即可。等它支撑不住落下来,可以驯服为己用。”

“好狂傲的小子!”那首先发问的突厥汉子怒而笑道,“我便要死的,如何?”

洛北微微一颔首,双腿一夹马腹,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行到途中,直身在马上弯弓搭箭,一箭飒沓如流星,正中那飞鸟咽喉。

那飞鸟应声而落,几个突厥汉子都是一愣,半天才喝彩起来:“好骑术、好箭术!”

契苾承暗自心惊,以洛北这一箭的力道准头,是可以乱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这样的人,无论是在中原或者在突厥,都能称得上神射手了。可他久在边塞,竟然从未听过此人名号。

刚刚挑事的突厥汉子低头抱拳:“请公子恕我不恭之罪。”他与契苾思义一向交好,所以才特地借机生事——没想到洛北非但心思深沉,不可捉摸,连弓马骑射也如此了得,心下不由得又敬畏他了些。

洛北猜得到这些突厥人的想法,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人对自己到底是敬大于畏,还是畏大于敬。他眼看前方旗帜飞舞,想是已经来到突厥人的驻扎之地,打了个戒备的手势,示意众人摆好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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