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起身,披了一件青衫,撩开烟青色床幔赤脚走到轩窗旁,看着窗外阳光明媚,有山雀在院中槐树上翻飞跳跃。
贺兰涯走到他身后,用手去拢他披散的头发,丝绸一样的发丝光滑的抓不住:“不绑上?”
凤栖递给他一条细细长长的金色发绳说:“你帮我绑。”
贺兰涯接过来,用手当作梳子去给他梳拢着:“椿大人既然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
凤栖把手搭在窗沿边说:“那孩子资质奇佳,若好好修为可位列仙班,可偏要入世,当时椿大人算到他有劫难不想放他,只是最后还是妥协了,现在许是不放心又拉不下脸去找,知道咱们二人四处游荡就拜托你我去看看,也算了了记挂。”
贺兰涯绑好了发带说:“那老树活那么长了,什么办法都有,为何不帮他过了劫难?”
凤栖抬手,树间山雀飞到他指尖,歪头看他:“我没有问,也许在劫难逃吧。”动了动手指让山雀飞走,转身看着贺兰涯说:“我把那人样貌给你。”说着额头神识微微发亮,他抬手点了一下,手指沾上烟尘般的一丝金光,随后将这金光融进贺兰涯的额头。
贺兰涯脑海忽然出现一白衣少年,站在梨花树下,鹤骨松姿,仙人模样。
凤栖转回身朝着窗外,把手伸出放在光下,看着温暖的光一寸寸照亮他的手缓缓道:“这人便是叶故之。”
……
贺兰涯从周员外家牵了匹马往北走,不到半日就到了小槐村。这天正好是初八,村口有集市,十分热闹,路的两边有本地村民在卖东西,吆喝声嬉闹声不断。
贺兰涯坐在马上静静看着,此刻的人间在他心中充满了生的力量,他喜欢这样的热闹,而且他发现不止他喜欢,有一些小妖化了人形正三三两两的逛着看着。
想了想左右不着急,他便下了马牵着马走进人群,逛了起来,他个子高样貌俊朗,路过的人都会侧目看他一眼,而那几个小妖远远看见他全都绕了道,他嘴边凝着一丝笑慢慢看慢慢走,然后没走几步眼前一亮,他看见了叶故之。
那人穿着粗布白衣,面前放着两个篮子,一个放着半篮子鸡蛋,一个放了几只小鸡,他也不吆喝只是站在一旁,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贺兰涯牵马路过他,扫了一眼未作停留,又多走了一点路找到一个卖瓜的摊位停下,蹲下身子去拍瓜。
卖瓜的人是住在附近的一位老妪,看见贺兰涯一副富家公子的样子多看了两眼道:“公子真是俊,买瓜吗?给你便宜一些。”
贺兰涯弯了眼睛笑道:“多谢阿婆夸赞,帮我挑两个。”
卖瓜的阿婆很爱说话,一边给他挑着瓜一边说话:“我这瓜个个脆甜,公子是在到处游玩吗?”
贺兰涯笑的露出了牙:“是啊,我看此处风景不错,人也多俊美,比如阿婆您看上去比旁的地方可要年轻许多。”
卖瓜的阿婆听见这话乐的一晃说道:“要说我们这边确实是个好地方吸引人的很,就比如最近我们这边来了个姓叶的先生,气质好的哟,想来本该也是像公子这般俊,可惜脸上不知道怎么一道疤。”
旁边卖菜的阿婆听见了道:“那叶先生脸上的伤好似就是妻子伤的。”而后看着贺兰涯小声说,“小公子,娶妻可要娶贤惠的,叶先生那位就不可啊。”
贺兰涯嗯了一声问道:“叶先生是那边卖鸡蛋的哪位?”说着往叶故之的方向指了指。
俩个阿婆同时看过去又回过头道:“是,就是他。”
卖瓜的阿婆神神秘秘的和旁边的阿婆说:“不是贤惠的问题,他是入赘的,被妻子赶出来了,一般人家哪敢这么对夫君,脸上的伤竟然也是妻子伤的?”
卖菜的阿婆道:“可不是嘛,而且我听村东边七婆说啊,他来的时候整个人伏在马上,脸白的跟死了一样。”
“啊?伤的那么重?”
“不止呢,好像现在右手都拿不起重物了。”
“哎哟,这我不知道,前几日隔壁村有人打听他想说媒,他自己说有正妻,只是被赶出来了,而且他入赘的不敢纳妾。”
“入赘这事他倒是不藏着啊?不觉得丢人?”
“可不吗?这人不知道怎么想的。”
贺兰涯站起身,隔着人潮向叶故之看去,正巧阳光照在叶故之微微仰起的脸上,他的左脸有一道细长的伤疤,如白玉有瑕。
阿婆见贺兰涯起身把挑好的瓜递过去:“哎,小公子,我这老婆子光顾着说话,来来,拿好你的瓜,便宜你一点五个铜板。”
贺兰涯接过来挂在马鞍两侧,掏出6个铜板递给阿婆:“不必了,人间生活不易。”
阿婆接过来铜板也没推脱,低头收起来嘀嘀咕咕道:“什么人间,这读书多的人说话真是听不懂。”
贺兰涯牵着马自来时的路回去,路过叶故之的时候,多看了两眼,他觉得叶故之的脸和凤栖有几分相似,都是白的发光都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只是叶故之的神情不同,他看似云淡风轻却满目疮痍。
椿大人悉心教导的孩子,不知何事,就这么轻易的在世间蒙了尘,伤了身心。
凤栖在幻境中的那张脸猛然闯入脑海,他绝然温柔也是这样的哀伤,他流着泪,他说:“对不起,贺兰涯。”
贺兰涯想到这幕顿了一下脚步,而后走到远处树下坐下,远远看着叶故之叹了口气,抱起一个瓜敲开吃了一口,唔,还真是挺甜的,然后扔给了马。
其实现在他就可以回去了,人见到了,活着呢,这就算看过了,过得好不好伤的重不重都与他无关,可是忽然他有了好奇,他很少有好奇的事情,但是这次想知道为什么,什么劫数让他甘愿如此?
集市慢慢散了,叶故之好像卖出去的东西不多,小鸡在篮子里叽叽喳喳,鸡蛋也还是那半篮子,他左手拎起装小鸡的篮子,弯腰用右手去拿装鸡蛋的篮子,第一下没拎起来,他呼了口气又拎了一下才拿起来挎在手臂上。
贺兰涯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了一眼被马吃完的甜瓜,背着手牵着马远远跟着叶故之,往北侧山里走去。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进了山又走了一段路,树林很静只有他们两人,偶尔有鸟雀声音。
叶故之在一处平地停了脚步,把俩个篮子放在地上,看似随意的折了身旁一枝树枝,随手甩了两下转身道:“这位朋友,远道而来是为叶某吗?”
贺兰涯没答话,拨开眼前树枝走近,看他手里的细长似剑的树枝和姿势笑了,看来叶故之之前是用剑的:“先生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听说先生从远处来似乎有故事,我就是想听听故事。”
叶故之歪头看他,温和的笑,眼神却带着犀利的探究:“哦?那叶某人真是受宠若惊。”
贺兰涯与他保持着两丈距离,双手抱拳微微行礼:“在下来自瑞安贺家,家中排行十一,喜欢到处游历收集故事写些话本,敢问先生该如何称呼?”他一向信口开河。
叶故之看着他,在思考什么,忽然扔了树枝拍了拍手说:“在下姓叶,贺公子随意称呼吧。”说完去拎那俩个篮子。
贺兰涯看着他道:“叶先生住在山上?这几日我住在附近,得了空闲可否与先生聊聊?”
叶故之拿好篮子没再看他淡淡一句:“贺公子,在此别过。”转身往山上走去。
贺兰涯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牵着马下了山。
第二日,贺兰涯一早就上山,自顾自的坐在叶故之门外的石墩子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山岚雾气。
叶故之一出门便看见他,有些惊讶,然后小声一句来者是客,倒了杯水放在石桌上,礼貌道:“贺公子早。”
贺兰涯客气的点头,朝他微笑:“叶先生早。”
之后俩人便也不再说话。
如此过了几日,是风是雨贺兰涯都坐在那个石墩上,一坐就是一天。
这天,叶故之喂完鸡走过贺兰涯身边说:“贺公子究竟想从叶某这里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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