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大小姐,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吧走吧!”
月满如盘,映照街衢,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并排向前走去。
远处传来笙箫之声,似夜莺啼鸣,萦绕耳际。循声望去,阁楼上人影绰绰,伶人粉墨登台。
这是一场《花亭相会》。
“前面走的高文举,后面紧随张梅英。”
“……这才是柳叶弯眉杏子眼。”
沈知庭不自觉往旁边一瞥,默默点头。
“……“美不美、泉中水,亲不亲、故乡人。香花不离地生草,乡里见了乡里亲。官去衙门在,水去石头存。离家十五载,焉有不亲人?”
“……打你个孝不孝来忠不忠。”
“……玉兰扇坠,万古流传。”
最后一句唱完,伶人们又纷纷离场,只剩楼下街道两旁不绝于耳的拍手呐彩声。
“禾大小姐以为这出戏如何?”沈知庭含笑开口。
禾满仔细想了想,开口道:“高文举八月十五中皇榜,富贵却不忘本,确是比那杀妻灭子、断绝人伦的陈世美好些。”
“只是好些?”
禾满继续:“若是那高文举真有心,就该中榜后立马传信回家,而不是被温相招赘后才往家捎书。若非他犹豫寡断,恩姐也不必遭这无妄之灾。我能说他比陈世美好些已是给足他脸面。”
沈知庭被她这番言语说得有些许晃神,“禾大小姐总是语出惊人,本王受教了。”
“只是这中秋佳节,人家本是好意才演了这出戏,禾大小姐就不要再挑刺了。”
“不过这戏也并非一无是处,梁王与子贡先生的君臣之义倒是值得称赞。”
“确是如此,”沈知庭点点头,倏尔,话锋一转:“那你觉得本王会是那样的贤君吗?”
“会!”禾满不假思索肯定。
“哦?”沈知庭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突然来了兴趣,“你方才不还说本王只会游手好闲、捉猫逗狗嘛?”
禾满认真回答:“万事只在殿下一念之间。”
沈知庭轻笑,“那照你说的,本王若是以后继续无所事事下去,岂不是辜负了禾大小姐的肯定?”
“殿下何为,皆有您的定法,与小的何干?”
禾满不动声色地把矛头推了回去。
“行了,瞧你那样儿,”沈知庭一笑,“本王不过玩笑而已,走吧,继续朝前看看。”
话音刚落,一阵吆喝声传了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咯,兔儿爷,好看的兔儿爷呦!”
禾满双眸一亮,旋即把方才机锋抛诸脑后,“兔儿爷,那是何物?”
沈知庭摇头,“不知道,过去看看吧。”
“哎,客官来瞧瞧着这兔儿爷,刚做好的,精神着嘞!”见有人来了,摊贩老板立马笑容满面,热情招呼道。
“老板,这是何物?”禾满目光聚集在摊上物品上。
“二位是刚来咱芜州的吧?”老板视线往摊前的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儿,发现这二人衣着皆非凡品,于是更加卖力介绍起来:
“最初此物叫‘月光纸’,上绘月光遍照菩萨像,趺坐莲花之上,花下月轮桂殿,有玉免执杵而人立,捣药臼中。”
“后有人照其形象,用泥模塑为像,为一人兔脸,头上双耳,银枪金甲红袍的坐像,背后插彩绸护背旗,如同戏曲舞台上扎靠的武将,很是神气威风。因此后人便尊称此物一声‘兔儿爷’。”
“‘兔儿爷’种类多样,大小不一。有衣冠而张盖者,有甲胄而带纛旗者,有骑虎者,有默坐者。大者三尺,小者尺余。”
“客官您看您相中哪个了?”老板一脸讨好询问。
“喜欢吗?”沈知庭偏头问向身边人。
“喜欢!”禾满点头如捣蒜,眸中更是止不住的欢喜。
“那就那个。”沈知庭微扬下巴,示意要最上面的那个。
老板眼冒金光,“公子好眼光,这个‘兔儿爷’做工最精细,是以也比寻常更贵些。”
“多少?”
他伸手比了比,“五十两。”
“什么啊就要五十两,你抢钱呢!”
听到价格后,禾满瞬间炸毛,一个泥塑就要五十两?之前她爹给她的月银两月加起来还没五十两呢!
“不要了!”说着她便要拉沈知庭离开。
“为何不要?你不是喜欢吗?”沈知庭原地不动。
“喜欢也不代表我没脑子啊?这不明摆着骗钱吗?快走快走!”
随后禾满连拖带拽,扯着沈知庭离开这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地方。
二人离开摊贩后又去旁边猜了灯谜,之后在河边放了花灯,最后月夜观潮以壮情志。
待到丑时,人皆渐去,灯火渐微,喧嚣渐息,二人才慢慢往回走。
途中禾满问道:“殿下何时回京?”
“禾大小姐何时回京?”
禾满认真思考片刻,“大概过两日就回吧。”
“本王以为你会再多逗留几日呢。”
“眼下芜州已回归正轨,我没理由再继续待下去了,所以殿下不走?”
“本王也过两日离开。”
禾满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身旁青年。
察觉到一旁灼热视线,沈知庭扭头,含笑看向旁边人,“怎的,禾大小姐有问题?”
“不敢不敢,小的怎敢对殿下有问题?小的只是好奇。”
沈知庭疑问,“好奇?好奇什么?”
禾满轻轻碰了碰青年下颌处,“好奇殿下的脸究竟是哪家的小狗给挠的。”
沈知庭:“……”
“禾大小姐的脑回路果真与旁人不同啊。”
顿了顿,沈知庭无奈笑道:“那只癞皮狗狡猾得很,挠完便溜之大吉了,本王也未曾知晓。”
禾满敛眉,叹了声气,“那真可惜,我最擅长抓狗了,要不然还能帮殿下报仇呢。”
想了想,她又纠正:“不对,不只是狗,还有贼。”
“贼?”这字听起来颇为耳熟。
“殿下可知我刚来这儿没多久半夜便遇上了个小毛贼,虽然那贼功夫不错,但还是被智勇双全的我给打得落花流水,最后灰溜溜逃走了。”
闻言,那晚场景如潮水般涌入沈知庭脑中,只见方才还春风和煦的脸上倏尔一片阴云密布。
“是吗?”他扯扯嘴角。
“那当然,我可厉害了!”
禾满没注意到身旁人突变的脸色,以为他是不信,于是就绘声绘色地给他描绘了一遍那晚她是如何足智多谋大战毛贼,毛贼又是如何在她苦口婆心劝导加武力威慑下悬崖勒马、跪地求饶的场景。
也不管身旁人对自己毫不理睬,只觉他是被自己的英明神武所折服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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