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欣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时间过得毫无波澜。我每天早上起来也开始跑步了,跑到浑身湿透然后回来冲个凉水澡,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我尽量不去想她所说的一切,但越是抗拒,她的话就越像是无孔不入的细菌一般入侵着我的大脑,耗费着我的精力,让我精神涣散。我变得疲惫,即使是大睡一觉都缓解不了的疲惫,我也变得情绪化,一点小事儿都能把我拖拽进回忆的黑洞里去。
最有力的证明便是我连续三次搞错了要为会议准备的材料,到第三次的时候,我开始崩溃了,面对着卷帙浩繁的工作内容,简直有把电脑砸掉的冲动。但最后我还是控制住情绪,把工作内容完成了。我躺在床上,心想这是怎么了?我可是中南医院口腔科最年轻、最受器重的医生,拥有着别人都羡慕的大好前途,而现在却连一份小小的汇报材料都搞不定,这对于之前的我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啊,可是现在越让我举步维艰。
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了,参会的领导们大概也都看出了我的魂不守舍,不再向我提问,只让我负责简单的文本工作。明明没有其他事情干扰,我自己却在位置上如坐针毡,心思不定,无法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去。我的思绪就像是被一只鲶鱼搅浑的池塘,可问题是,究竟什么才是那条鲶鱼?
在文欣离开的第五天,我吃过晚饭,不愿意自己再回房间,就来到大厅里。驻场歌手还没开始表演,我就又坐到老位置上,等着欣赏他们的音乐。忽然,一个人坐在了我旁边,啊,居然是文欣。她穿着一身黑色短裙,原本略微泛黄的头发现在却如漆一般黑,显得脸就特别白,我第一次看到她坐在这里。
“哦,你回来了。”
“我刚回来,原本打算去房间找你的,正好看到你在这儿。”
“我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在这里吧。啊,回忆来的真叫人猝不及防。”文欣接着说。
“是的,当时我要吃披萨,你把我赶走了。”
“哈哈,那是工作需要么。”
“你不是告诉过我,你们不让坐在这里么?”我问她。
“我决定辞职了。我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工作,每天重复做同一件事情,让我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这次回来就是来把手续办一下,后天我就走了。”
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哑口无言,她是自己主动辞职的,也不需要我的安慰。我知道有些东西在我们两个人心里都扎下了根,某种想法,亦或是某种决定。
“你喜欢自己的工作么?”她又问我。
“医生这个职业,崇高无尚、受人尊敬还收入丰厚,大多数人都喜欢吧。”
“我不是在问大多数人,我是在问你。”
“说实话,我不喜欢自己这份工作。但我是不可能跟你一样想辞职就辞职的,家人、朋友、领导都以我这份工作为荣,我选择辞职的话会遭到他们所有人的反对。”
“所有人都反对又怎么样,当周围的人都不认同的你做出的这个决定时,或许才更说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那样的话不是很可悲么?”
“可我是要生活的啊,这个社会上,哪里有那么多让我喜欢的工作去做呢。虽然这个工作很无趣,干的也很辛苦,但至少它能给我带来稳定的经济收入,我见过了太多贫穷的例子,不愿意再去体会那种感觉了。”
“经济基础当然是很重要,但我想人活着只为了钱是不是也太无聊了?你把自己像寄居蟹一样藏身于一座用沙子做的城堡,为了适应它,还需要不断的缩小自己的身体。限制你的其实不是你所没有的东西,而是你所拥有的东西。如果你想看到广大的海洋,就要问自己有没有勇气将这堆沙子踢碎。”
“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人是由不得自己的,许多人也是被迫无奈因为家人才做不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去做出这个决定。”我接着说。
“从来不存在什么被迫无奈,人永远都是有选择的。那些父母重病去挣钱的人,也是因为他选择了父母,就需要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生活。”
“所以你认为人是可以决定自己意志的?那我告诉你,潜意识才是大脑的主角,在你的意识行动之前,潜意识就已经替你做好决定了。而且意识是受社会外在的影响啊,环境不断的在改变着人。我们的行为无论看起来多么自由,反映出的只是基因和环境的影响。”
“人当然可以决定自己的意志。你又开始把人拆解开了,无论意识还是潜意识,不都是你自己么?难道杀人犯可以辩解说不是自己杀了人,而是自己的手杀了人么?受不受社会影响最终也还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啊。”
此时表演开始了,悠扬的音乐充满了整个大厅。
“你陪我看一会儿他们演奏吧,我还是第一次坐在这里欣赏。”
“好。”
直到两位驻场歌手演出结束我们两个人才起身。文欣的眼睛里,好像没有了当初的光。
我们两个人走到大厅外,这个水池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显得非常漂亮。我好像还从未仔细观察过这个池子,虽然从这里走过了许多次。这个水池是上下两层结构,上面一层比较小,水就从上面台子中冒出来,溢到下面一层。上边一层的侧壁上挂着小灯,与周围墙上垂吊下来的灯带相互辉映,使整体看起来充满奢华的味道。
我跟着她向外走,到酒店大门她才先开口。
“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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