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明天要出来么?”

“明天我们去看美术馆吧,怎么样?”

“可以啊,那我明天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不用,我上午还需要来这里,十点钟左右我们在大厅见。”

我们两个人就在酒店门口分开了,今天晚上好像是我们两个人分别的预演。我跟主任发消息,明天要请个假,有事情要办,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

晚上躺在床上,我的心怎么也宁静不下来,那条鲶鱼并没有因为文欣回来而停止游动。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右手臂感觉到有些麻木,呼吸好像也变得急促起来,只能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没有把灯打开,我就在黑暗里沉默着,我第一次如此想要尝试抽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睡着了,我梦到了火,仿佛是要把世界都烧尽的烈火,而我就被架在火里面炙烤。早上起来发现被单都被我的汗水浸透了。

我洗漱完,按时到大厅里等她。文欣依然穿着昨天那套黑色短裙,穿了高跟鞋,还化了比较重的妆容,但是依然掩盖不住眼睛里满布的血丝。我们两个人见面寒暄了两句,就出了大厅往外走。今天是非常晴朗的天气,阳光倾泻在地面上,树叶都被晒的卷起了边,虽然还未到正午,但高温已经足以让人汗流浃背了。

湖北美术馆距离不近,我提议打车过去,文欣要我们坐公交,我们两人就站在路边站牌处等公交车。我自己从宿舍来往这里是坐的这班车,但还从没有跟文欣一起坐过公交。因为太热了,我们两个人就站在旁边的树荫下,等了约莫有十来分钟,公交车终于过来了。

虽然车上只有寥寥几个人,但我们两个人上车后还是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远离其他人。文欣的头发搭在我的肩膀上,散发出当时我用她的发带遮住自己眼睛时所嗅到的那种淡淡的香味。据说嗅觉记忆是最为持久的,或许有一天,我会忘记了她的长相、分辨不出她的声音,但一定会记得她的气味。

“你有去过湖北美术馆么?”文欣问我。

“在读书的时候我去过一次,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你呢?”

“我去过好几次,这个展馆还是很不错的。”

我们两个人又沉默了。她望向窗外,车子此时驶过严西湖大桥,湖面静悄悄的。

又过了一会儿,我开口问她。

“你最喜欢的画家是哪位啊?”

“我喜欢的画家很多,要说最喜欢的,梵高。”

“啊,向日葵。”

“其实我最喜欢梵高的画反而不是《向日葵》,而是他在圣雷米精神病院所画的《鸢尾花》。梵高把相同形状的花、相同形状的叶子、相同的颜色反复表现出来,给人呈现出眼花缭乱的感受。那副画无论是从技法上还是从象征意义上来讲,我都认为是他最为巅峰的作品。”

“《鸢尾花》当然很不错,不过我更喜欢梵高在那个时期所画的《杏花》。他结合了版画的技法,使其既具有东方的优雅,又包含西方印象派的特征。梵高只看到过脱胎于我们宋代工笔画的日本版画,我在想假如他当时能看到我们国家的传统山水名作,会创造出多么令人惊艳的作品。哎,可惜梵高仅仅只有十余年的艺术生命,就陨落在了巴黎近郊的奥维尔小城。”

“那真的就不可设想了,梵高对于色彩的运用以及对景物内在的把握的确与我们传统的青绿山水思想相接近。虽然他只创作了十余年时间,但却在十年内达到了非常高的艺术水平,简直成为了后印象派的高峰。而且我喜欢梵高也不仅仅是喜欢他的画,更喜欢他那对生命极致的热爱,以及对艺术追求的不懈坚持。梵高就是一颗璀璨的流星,照亮了19世纪末的艺术天空。”文欣接着说。

“相对于梵高,我更喜欢莫奈。莫奈做为印象派的开山人物,将整个艺术进程往前推动了一大步。他本来是开拓者、反抗者,而到了印象派后期却被新潮视作守旧一派,但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反驳了这种评价。我最喜欢的画就是莫奈晚年在视觉已经退化了的情况下所创作的《睡莲》,笔触之细腻、色彩之精准,简直不可思议。”

“莫奈的画我最喜欢的是他描绘自己妻子的《撑阳伞的女人》,光影掌握的可以称之为极致,构图也堪称完美。那幅画里也能看出来莫奈所受到的东方绘画影响。同样是研习日本浮世绘,相对于梵高,莫奈的画更接近于我们国家的山水风格,或许是因为他经受过系统的美术学习。”

“莫奈更符合一位画家的成长路径,汲取传统绘画的养分,又结合最新的艺术思潮进行大胆创新,最终开创了自己的时代。我很喜欢他经年累月画同一项事物的做法,通过持续细致的观察,我们得以明晰的看到光的流转变化,他一生画笔不停,简直是凭一己之力留住了光的瞬间。”

“莫奈与梵高就是印象派的两个极致,他们之间带有某种宿命般的对立。莫奈比梵高大13岁,梵高却比莫奈早36年去世。相对于梵高的痛苦绝望,莫奈早年成名,感情幸福,生活优渥,却免不了落入艺术的窠臼。两人在冥冥之中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走向了两个极端,一个是持续发光,另一个是短时绽放。”

“就是这里,下车吧。”

我们两个人走到湖北美术馆里面,美术馆很大,除了有绘画外还有纷繁复杂的现代雕像石塑等艺术品,只不过我们两个人还是更喜欢绘画作品一些。在馆里转了一个多小时,看了许多优秀的作品,突然一幅在角落不起眼的画吸引住了我。

我们两个人走上前去,那是一幅XZ老年妇女的画像,虽然版面不大,但笔法细致纯熟,画中的老人看起来充满了信仰的慈悲。

“要不要给你拍张照片?”

“可以啊。”

我就为文欣与这幅画拍了一张合影。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