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原野一望无垠。

秋高气爽的傍晚,山河肃穆,夕阳的金辉把大地渲染的一派温暖明亮和辉煌。一条宽阔的古道,杂草丛生。大路由近而远,蜿蜒着伸向薄雾蒙蒙的远方。一辆牛车恰像金色海洋中的一叶扁舟,在这无尽的金色里摇曳着颠簸着。

驾车的是一位年长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子,把嘴唇处圈得只剩下一小块肉色。眉毛又浓又粗,眼睛很细,细得像墨黑色里嵌了两颗小小的珠子。他坐在牛车前头,双眼微闭,身子随着牛车颠簸摇晃,好像在打盹。

拉车的两头黄牛,慢吞吞地走着,走得有气无力。牛鼻孔下吊着长长的粘液,大约是因为累的。

车厢倒是比较宽敞,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像普通小商贩或小户人家的代步工具。窗口,车茀裂开一条缝,一双水灵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对面的景色,好像她被这夕阳下辉煌的原野深深感染。

唰,车茀被拉开,窗口里一张白皙温和的女子的脸貌。她叫道:“张叔,停车。”

赶车的张叔以为她要小解,慢吞吞地回道:“小姐,这里没遮没挡的,不合适。再坚持会儿,等有树林的地方吧。”

“停下!”女子的声音武断霸道,像在下命令。

赶车人吓了一跳,回头朝车厢说:“你怎么啦?”

“坐了好几天的车啦,好容易到邯郸城郊了,我想下去走走,看看邯郸长啥样儿。”

赶车人口气坚决但态度软和地说:“这不行,肯定是不行的。”

女子说:“这四野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下去走走怕什么?”

赶车人劝道:“别这样,搞不定什么地方就有歹人猫着。还有,你看前面那个山梁,那儿就有一座大军营,到处是游兵散勇,虎狼一样的兵,不安全。”

女子从窗口探出脑袋往前瞅瞅,金色的阳光下,远远的有一道并不算高的山梁。她估计了一下,至少还有十来里地呢,问:“那里驻扎的是哪国军队?”

“秦军。围困邯郸城的秦国大军,郑安平将军的大营,有好几万人!”

女子不再闹着要下车了,她的目光被另外一处稀奇吸引:官道一侧的荒草地里,躺着许多坏掉的战车,还有成堆战马的白骨架。眼前仿佛出现万马千军的厮杀景象。她想也许一年前,或者半年前这里就经历过血雨腥风的大战,头脑里浮想联翩……

忽然,牛车一顿,停住了。她正要问张叔是怎么回事,却听见外头有些不大对劲的动静,心头暗暗紧了一下。悄悄拨开车茀一条缝,向外张望。果然有戏了,车窗前就立着好几个提着快刀的蒙面人。

片刻之后,牛车又开始走动。是转了方向,向官道一侧去。跟着,车身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颠簸着。女子显得沉着冷静,屏息静气地坐着,等着好戏登场。

牛车磕磕碰碰地进了一个树林,停下。几个歹人来开车门,车门却猛地一下推开,歹人倒退不及,反被车门撞到地上。车上跳下来个丝巾蒙面的女子,把周围的劫匪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为首的劫匪举刀喝道:“什么人?”

“打劫的!”女子道。

歹人们一下愣神,跟着一阵爆笑。为首的汉子吼道:“打劫?你也配?你有车坐,有上好的丝巾蒙面,还敢冒充咱劫匪?不要命啦!”

“你们又是何人?要干什么?”

劫匪头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本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朱名横,战乱中的无业游民,正宗的打家劫舍者。”

“无业游民?”

“正是。也可叫做战争难民。”

女子拢拢蒙面的丝巾,把自己遮掩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说:“你们要打劫,找错人了吧。看看,咱就一辆破旧的牛车,除了这块丝巾,穿的是粗布衣裳,顶多也就三五两吃饭住宿的盘缠。有什么好打劫的?”

朱横哈哈大笑:“我说你是个冒牌打劫者嘛!而今眼目之下,这邯郸城最金贵的是什么?金银财宝?如粪土啦!最最金贵的是粮食、肉食。你这两头拉车的黄牛,那可是一桩值钱的大买卖!待会儿爷们把那两头黄牛斩了,把肉弄到邯郸王城里去卖,有钱人家的金银财宝,咱可以换回一大堆!”

女子道:“这王城里就真那么缺吃的?两头拉车的瘦牛真那么值钱?”

朱横笑道:“看来,你不单是个冒牌的劫匪,还是个外乡人。告诉你吧,这邯郸城已被秦国大军围困三年了,早已弹尽粮绝。去年冬天就饿死了好几百人,还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发生。知道啥叫易子而食吗?就是……”

“住嘴!”女子感到一阵恶心,厉声喝道,打断那匪头的话,说,“本大爷也是一位打劫人士,在此郑重告诉你,这两头牛是咱的代步工具,神圣不可侵犯,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后悔莫及。”

朱横道:“嚯!真是来者不善。冒充咱劫匪,你像吗?看你那轻飘飘身子骨,即使练过些拳脚,也别想在本大爷面前显摆。咱严格遵循行帮规矩,劫财不劫色,把本大爷惹毛了,财色一起劫!”

众劫匪爆发出一阵无耻的坏笑。

朱横挥了一下刀,众喽啰拿着明晃晃的快刀向女子逼过来。女子毫无惧色,高声道:“慢着!再次奉劝诸位劫匪人士,别来找死了,待会儿把你们这些尸体撂在这林子里,臭得打柴的人都不敢进这林子来,也怪煞风景的。”

朱横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说:“敢在本大爷面前口出狂言,大伙退下,看本大爷如何制服这个雏鸟。”

众喽啰退后十几步,站下,等着看匪首出战的好戏。

朱横把手中大片刀往地上一剁,三两把剥掉自己衣褂,露出鼓定饱绽一身横肉。他紧握双拳,哇哇地运一口气,就端着一对铁拳冲过来,照着女子挥出一记重拳。那气势,像要轰塌一座大山。女子身子灵巧地一晃,不见了人影。那家伙转过身来,见女子站在他身后,立时龇牙咧齿,哇哇叫着,又是闪电般挥出一记重拳。女子再次灵巧一闪,早站在那人的背后。

朱横连扑几回空,愈加愤怒,嚎叫着飞身腾跃,拳脚并用,四处出击,虎虎生风,快如闪电,急如星火,令人眼花缭乱。女子也快如闪电,从容不迫地躲开那凶狠的攻击,招招式式游刃有余。

那伙劫匪喽啰看得眼花缭乱,哪里看得出什么门道,还一个劲地为他们的头领呐喊喝采,鼓劲加油。

双方打斗了二三十个回合,毫发未损的女子瞅准个时机,一个扫腿,将正腾空跃起的朱横绊倒,重重地摔了个狗吃屎,女子闪电般踏上一脚,将其死死地踩在地上,反剪住他的一条胳膊,用力一拧,只听咔叭一声脆响,那条壮实的胳膊就脱节断掉了。朱横惨叫一声,身子狗样蜷曲成一团,在地上挣扎、惨叫,哪里还能站得起来。

喽啰们吼叫着,一齐挥起快刀朝这边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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