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笠得令,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户籍文书。填上马钧的名字,南宫嗣示意拿给马钧签字。马钧放开父亲,接过毛笔,看着文书,泪如雨下,心一横,眼-闭,落笔就写。

“马阿哥且慢--”就听一声惊叫,王舒突然不顾一切地从王策身后冲出,-把抢过马钧手中的毛笔。

堂中诸人皆是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王巧惊讶地看着王舒。王策喝道:“死丫头,你干什么?”

南宫嗣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对王策道:“王县丞,你怎么说?”

王舒上前跪倒,急道:“县令大人,民女斗胆票告,马阿.......马钧的确已经改出了织机,民女亲手试过,功效可提高三倍。若用此织机,一人可抵三人。本县织布之术将独步天下,也是大人的功绩啊。”

南宫嗣已经得到工曹送来的图纸,知她所言不虚。他的如意算盘是先将马钧人籍,然后将他查成纵火犯押起来。先让王策没有新织机完不成任务自动去职,然后再以脱籍为条件将马钧送到他指定的地方去为己所用。今天的好戏岂能让她给搅了。沉下脸道:“方才已经说过,大魏有大魏的律条,一切按律条行事。马钧今天拿不出实物,就只能没人工户。没将他全家籍没,本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看你父亲的面上,本县不与你计较,退下吧!“

王舒情急之下冲出来之后,已经豁出去了,道:“大人,如果拿得出马钧实物,马钧就不能没入工户了吧?”

南宫嗣不假思索道:“这个当然,如果有实物验证,这场赌约自然是马钧赢了,又怎么能判他入工户呢?单先生、小先生、小夫子和在下都是见证人。”

单先生眼睛一亮,连忙道:“王舒,南宫大人是一县之长,岂能戏言。只要能拿得出马钧的实物,南宫大人岂能拿大魏律条当儿戏?”他已经察觉到什么,先话拿住南宫嗣,不给他退路。

张超、傅玄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急叫:“二小姐,马钧实物在哪里?你拿得出来,南宫大人定会为你做主,我们都是见证!“

南宫嗣看看卫笠,卫笠微笑不语。又看看马钧,马钧也是一脸茫然。南宫嗣暗笑,这一把火已经烧了的东西,难道还能还原么?当下斩钉截铁地道:“王家二小姐,不用多言。你说,马的新织机实物在哪里?“

王舒看了看四周,想了想道:“南宫大人、单先生、小先生、小夫子,不是民女心眼小。这把火实在奇怪,应该是坏人所为。民女若是说出马钧新织机所在,只怕没等搬来,就又被哪个顺风耳听了去,抢先去烧了。”

南宫嗣越听越奇,失笑道:“听说王家二小姐书读得不错,你不是在编故事吧?”不觉调侃道,“那你带我们过去看看如何?”

张超跃跃欲试:“对对对,这样保险。”

傅玄一脸严肃地道:“二小姐,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若是真有,我们都愿意陪你前去,做个见证。单先生,你说是不是?”

单先生虽然猜不透其中奥妙,但见王舒一脸认真的神情,相信必有缘故,便欣然道:“老夫认为宁可信其有。这样,若有奇迹,也是南宫大人治下的一段佳话啊。”他宅心仁厚,处处留有余地,不忘给南宫嗣一个台阶下。

南宫嗣站起身,笑道:“那就请马家大少爷、王家二小姐一同带我们去看个奇迹吧!”其实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看王舒下面的戏怎么唱。

王舒站起身,作了个万福,道:“谢大人!那就请各位辛苦一下,跟我走。”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真去啊?”卫笠呆了一呆,和南宫嗣面面相觑。单先生“哈哈”一笑,上前拱手道:“大人,你先请!”

南宫嗣苦笑道:“单先生请!”只得迈动步子,带头向外走去。小夫子、小先生也紧随其后。王策、王巧不知王舒搞什么名堂,见大家都跟着王舒走,只得跟上去。

卫笠示意丁九、郑七领上马家父子,莫要让他们乘机逃了。然后故意留到后面一些,低声问工曹:“怎么回事?”

工曹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卫笠又暗暗挨近荀安、荀定,问是怎么回事?他们同样如坠五里云雾之中。卫笠不知道王舒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她向前走,以判断她到底往何处去?好及时做出应对之策。

王巧也有些慌了神,悄悄挨到戴凌身边,问他怎么回事?戴凌同样一头雾水。

王舒鼓着一口气,不敢让它泄了。她隐约觉得这是有人故意跟马钧过不去,跟她父亲过不去。

南宫嗣一边走一边貌似悠闲地和单先生聊着,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卫笠。卫笠见王舒行走的方向还是竹木场,寻思着马钧肯定是留了一手,另做了一架织机藏在作场的哪一个角落里。不动声色地挨近工曹,低声询问。工曹低声道:“不可能啊,我每天盯着他呢,他若是做了备品,我不会不知道啊!再说,你看马钧那样子也不像有啊。要是有,他还不早说了?”盯着王舒的背影小声嘀咕道,“不知道她要搞什么?”

卫笠百思不得其解,仍旧低声交待:“不管怎么样,你快去看看,万一有发现,立即把它毁了。”

工曹不敢怠慢,趁人不注意,悄悄折入一条小巷,抄近道直奔竹木场去。他一路小跑,不一会儿就赶到了,进了作场,从大门口那间小屋查起,一个工棚一个工棚地看,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查。工匠们不知道他在找什么,问他又不说。他用最快的速度把整个作场翻了个个儿,连个织机的影子也没看见。自己也觉得根本不可能还有一架马钧改进的新织机在这世上。那这王家二小姐到底发了什么魔怔,要把县太爷和这一大堆人往这里领啊?

正想着,远远见一群人就要到了大门口,工曹急忙转到工棚后面,绕到大门口去,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先行一步回来了。等他们进门后再悄悄插入人群中。

南宫嗣见已到了作场近前,瞟了卫笠一眼,见他神色淡定,知道他已经抢先派人回来了,有什么变故应该也已经处理好了,便轻松地对单先生笑道:“好久没到作场转啦,今天正好来看看。特别是新织机,竟然能比以往快两三倍,真是本县民生之幸啊!”

单先生笑道:“这织机果真改进成功,马钧那可是一个难得的异才啊,大人可要好好珍惜哦。”

南宫嗣道:“那是自然。所以本县才极力成全这桩良缘嘛!”又转头笑着对王策道,“恭喜王县丞得此佳婿。”他的语气倍显真诚,几乎让王策听不出嘲弄。王策只好苦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马文此时已经清醒过来,见事情居然有了转机,问马钧怎么回事?马钧茫然地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众人都准备随着王舒进竹木场,谁知王舒只在竹木场大门口停了一下,朝大门里看了一眼就走了过去。南宫嗣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单先生。单先生倒没觉得意外,知道王舒既然站出来,必有让人意想不到的缘故,就朝南宫嗣笑了笑,跟着王舒继续往前走。所有人都以为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竹木场,此时都觉诧异,只好跟着往前走。

走着走着,前面就是王策的家了。南宫嗣笑道:“王县丞,莫非你在家里打了埋伏吧?”

王策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有过新织机。不知这丫头搞什么鬼?”转头问王巧,“王巧,怎么回事?”

王巧正纳闷,道:“我哪知道啊?”她这儿几天常去织场,难道是王舒把个织机偷偷搬回来了?那么大个织机她搬得动吗?再说,就是请人搬运,那么大个织机作场那么多人会看不见?戴凌天天在那看着呢!

说话间就到了家门口,王舒果真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众人各怀疑虑地跟进去。王舒穿过前院,径直把大家带到后院去。荀氏听到动静,也急忙出来。见来了这么多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就拉住荀定问个究竟。

后院比较空旷,等大家都进来了,王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道:“南宫大人、单先生,各位,马钧改进的新织机就在我房间里,请小先生、小夫子、两位表兄还有戴凌小哥跟我进去,一起把它抬出来,让大家验证吧!“

众人面面相觑,小先生张超喜出望外:“啊?小姐姐,真的有啊!快快快,我们去抬出来。”

张超带头跟着王舒进了闺房。傅玄、荀安、荀定还有戴凌也跟着进去了。不一会,几个人“哼哧哼哧”果真从里面抬出一架织机来。王巧脸色发白:妹妹的织机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狠狠地瞪了一眼戴凌。戴凌望着王巧,不知说什么好。

荀安、荀定更是哭丧着脸,不敢看卫笠。南宫嗣一干人都傻了眼,还不得不强作笑脸。只有小先生、小夫子和单先生由衷地高兴。马文更是惊喜分,连连问马钧:“钧儿,这不就是那种织机吗?你什么时候做的?怎么到现在也不说?“

王策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从女儿的闺房里搬出一台马钧的新织机,不知会让人联想出什么来?南宫嗣朝王策意味深长地一笑:“王县丞,没想到马公子的新织机都搬到令小姐闺房了,你还蒙在鼓里?真不简单啊!”

王策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血红,正欲怒问王舒,一直茫然的马钧看着放在院中的织机,突然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二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

王策冷冷地道:“姓马的,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二小姐真是冰雪聪明。”马钧无限敬佩地道,“我改进织机时,二小姐每天都来给我出主意,帮我做实验。她说自己的织机坏了,顺便请我配一个部件,我没想那么多。原来,她要的都是改动的配件,每天拿回来,往织机上一换,渐渐地,旧织机就成了我改进的新织机了。”

单先生“哈哈”大笑:“南宫大人,这可真是一段传奇佳话啊!简直可以入书了!”

张超拍手大叫,傅玄也绽开欣喜的笑容。南宫嗣只得“开朗”地大笑:“是啊,真是一段佳话啊!怎么样?那就让我们一起见识见识个新织机的神奇吧?”

织机上纬线已经牵好,王舒大大方方地朝门楼下一坐,招呼马钧道:“马阿哥,来吧,南宫大人要检验一下你的织机效果。”

马钧欣喜之余,陡然来了精神,手脚灵便地登上花楼,开始换花提综,王舒在门楼下踏蹑抛梭。二人之前已经有过配合,这时轻车熟路,毫不生疏。上下一心,竟是十分默契。院中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织机的声音“哐哐哐--”有节奏地响起。很快,王舒的身前就织出一片花纹精细的绫布来。

大家都见过织布的,但从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当真是一个人顶得上过去三个人的速度。单先生叹为观止,南宫嗣也不由得露出佩服的神色。小先生、小夫子更是喜上眉梢。王策的面色也逐渐和缓了下来,竟是有些惊喜。

王巧的神色最为复杂,先是愤怒,后是好奇,再是羡慕,忽然又显得惶恐不安。王巧正担心着,就听南宫嗣转脸对单先生、小先生、小夫子道:“这个织机我们是见识了,的确如马钧所言。三位也是见证人,觉得这个赌约怎么个算法啊?”这个结果摆在眼前,他只得把握主动了。

张超抢着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马阿哥赢了。”傅玄也随声附和。单先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南宫大人一向秉公好断,就请宣布结果吧?”南宫嗣对王策道:“王县丞,这个赌你可是输了哦,可是你赢得一个好女婿啊!本县宣布,这场赌约,马家赢。按立约条款,王策之女王巧许配马文之子马钧,择日完婚。不得反悔

不待王策、马文开口,王巧跺脚抱住母亲荀氏大哭起来:9“我不嫁,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小结巴.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更让王策无地自容。盛怒之下,一个巴掌就要掀了过去,被马文上前一把抱住。马文急道:“王大人息怒,请听我一言。”一边对南宫嗣道,“南宫大人,在下外乡人士,怎敢冒昧高攀县丞大人。为大人改造织机,是小民父子的荣幸。只请大人开恩,放小民父子回乡,结亲之事,万万不能算数。”他见织机仍在,已经逢凶化吉,哪里奢望真的与县丞家结亲,连忙告白。

南宫嗣脸色一沉:“马先生,你当我大魏律法是儿戏吗?白纸黑字,双方画押,多人见证,岂容亵渎!”

王策脸色苍白,立住身,低沉地对马文道:“马先生,王某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你这样说,分明是看低了在下。”

马文这下不知怎么说是好。马钧也愣在那里,他万万没想到会真的要娶这个让自己头疼万分的刁蛮小姐,一时手足无措。

王巧一听,见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心灰意冷,不再哭闹,静静地从母亲怀里直起身,往王策这边走来,目光空洞地直视前方,神情说不出的灰败。院中静静地,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看着她。走过丁九身边,谁也没有想到,她以极快的速度顺势抽出丁九腰间的佩刀,刀柄一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荀氏、王舒、张超、戴凌同时惊叫一声,戴凌就要扑过去。

王巧喝道:“你别过来-”戴凌赶紧收住脚。王巧直视着王策,“恕女儿不孝,女儿宁死不作赌注。”又转脸对王舒道,“王舒,你真厉害,居然用这一手把你姐输出去!”荀氏大哭,欲扑上前,被荀安、荀定抱住。王巧凄然道,“娘,以后就由妹妹孝敬你了.....”心一横,眼一闭,就要自刎。

只听王舒叫道:“姐--慢着,我有话说!”

王巧睁开眼,凄然道:“王舒,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说?我不怪你,你好好照顾二老吧。”说罢又要动手。

王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单先生正欲出手解救,只听王舒快速地说道:“姐,谁说你必须嫁给马阿哥了?立约上写王家输了嫁女,又没有写明一定是你。我.....我......我愿意嫁给马.....马阿哥!“

这句话当真是石破天惊。在场诸人-时没有反应过来。王巧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一愣,单先生身子一闪,王巧手中的佩刀已经落到单先生的手中。王巧凄然道:“王舒,你配合得真好!可你拦得了今天,拦得了明天么?反正我死也不嫁小结巴。”

王舒急道:“姐,我说的是真的。”转脸对南宫嗣道,“南宫大人,小女听说立约上只写了我父亲如果输了,就把‘小女'许配马家,并没有说哪个女儿。再说,论长幼,我才是真正的小女'。我情愿嫁到马家,不算违反立约吧?”

南宫嗣这一下还真的就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踌躇了一下问单先生、张超、傅玄:“你们也是见证人,王家二小姐所说,你们的意见呢?”

王舒走到单先生面前,双膝跪下,含泪下拜:“虽未正式拜在先生门下,但小女子早就认先生为师了。请老师成全!”

张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单先生早觉得眼前一亮,看着王舒,不禁大为赞赏,脱口叹道:“好啊,我一直认为王舒若非投错胎,必是奇男儿,果然是个奇女子也--”转脸对南宫嗣说,“如此美事,南宫大人理当成全。”坦然受王舒三拜,双手将她扶起来,欣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老夫门下正式弟子了。“

傅玄原本见王巧刁蛮任性,就不是很喜欢,也觉得与马钧不是很般配,只是立约如此,无法更改。忽然间,王舒提出践约,不觉又惊又奇,觉得马钧娶王舒比娶王巧更好,也欣然道:“古人云,良缘前定,这真是天作之合。”他自己还是少年,却像大人一般议定他人姻缘。但他是出了名的小夫子,他这一说,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马文有些喜出望外,不仅喜欢而且打心里感激这个王家二小姐。若不是她,自己的儿子将要没入工户,永为贱民。只是此时他不敢言语。

南宫嗣当场拍板:“好,就这样,依照立约,王策二小姐王舒许配马家大公子马钧,择日完婚!”转脸对王策一拱手,“王县丞,恭喜恭喜!”

王策勉强一拱手,却从南宫嗣笑容里读出一丝隐蔽的弄,心一寒:如此,王巧岂不是又要备选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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