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祖看了看,有些迟疑道:“你们村子,没什么人家生火……”

“因为没人,因为没粮!”窦建德站起身,长长吐了口气,笑了笑道:“连柴火都难打,怎么生火?兄弟,再往更远些看,这天下……要大乱了!”

孙安祖没想过这些,但此时他站在窦建德的身旁,被山顶的风吹乱了幞头和发丝,一时间只觉得心也跟着乱了。

天下大乱?这种词他只依稀在老一辈人的故事里听说过,可现下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那么该怎么办?

孙安祖立时想到了窦建德说的那两个字——“造反”!他一时间心神震荡。

“男子汉大丈夫!只要不死,就该建功立业!当年刘邦能从一介小小亭长做成皇帝,咱们呢?就甘心去当仓皇逃跑的贼徒,将来再被捉住像偷儿般被剁了手脚?兄弟你看!”

窦建德向西边一指,数十里外,一片草木茂密的区域隐约可见。窦建德豪迈道:“那是高鸡泊!呵,平日里没什么人会关注的鬼地方。有水,可哪来的渠把水接到田里?可现在再看,这地方正是你我兄弟建功立业的根基所在!”

孙安祖瞪大了眼睛去看,可一时间也看不出那远处一片宽广沼泽能有多大作用。

而窦建德并没等着孙安祖发言,他继续道:“这高鸡泊面积辽阔,方圆足足几百里!湖沼上的蒲草又密又深,进去之后外人想要找到可是极为困难。那群官军吃不得苦,未必愿来,未必敢来!某等在这里屯下兵马,找机会就出来抢劫!

“咱们抢大户、抢行商!抢那狗皇帝的运粮队伍!一来,咱得活下去,二来也囤积些实力。现下,多的是你我这等人愿意入伙的!

“兄弟,等咱们拉起人马以后,就等待时局动荡。当年陈胜、吴广、刘邦、破六韩拔陵都能干出一番业绩,咱们兄弟比他们差?咱们来干,一样要惊天动地!”

孙安祖只觉得血气上涌、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

他双手无处安放般在衣服上擦着,用力的点头,对窦建德道:“兄长,你说怎么干!某跟你干了!”

窦建德低头看看山脚下没了炊烟的小村落,抬头又看看远方方圆数百里的高鸡泊,他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攥紧了拳头。

在孙安祖看不见的身侧,他攥拳的手在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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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单上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蓟县、李宅,李渊焦急的在大厅中走来走去,不断跟管家确认着礼单准备的进度。

已经一天了,他今夜之前必须要做出些回应。自家那个表弟是什么德行他知道,那可不是个慢性子,那薛道衡从座上宾到被赐死才几个月?

李宅内外,管家、仆役们忙忙碌碌,将随行的珠宝都抬出来不说,这两日又在蓟县大肆采购了不少珍玩。

窦氏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了李渊身旁,她递给李渊一杯茶汤,后者愣了愣道谢后饮了一口,稍稍平复了心中焦躁。

窦氏宽慰道:“夫君,莫要急躁。此事既是因马而起,先把马送给陛下是当务之急。其他这些东西,陛下未必会看得上眼。平了当务之急后,其他事徐徐处置便是……”

李渊放下茶碗,摇头道:“夫人,我怎能放心的下?唉,昨日皇帝都把话说到那般份上,他……他居然就为了一匹马?”

“夫君还没想明白?”

窦氏蹙了蹙细长的眉毛,攥着李渊的手道:“夫君,陛下要的未必就是一匹马,他爱的是珍玩,可想要得到的却更多!你在朝中已久,凡事自比妾身耳目聪敏,你想想想看……那楚国公现今如何?”

楚国公?

李渊愣了愣,随即才明白自家夫人说的是当今的楚国公,杨素之子杨玄感。

他回忆着道:“那小子最早担任鸿胪卿,杨素死后袭爵为楚公,陛下隆恩升其任礼部尚书……”李渊本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经自家夫人提点后,他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那杨玄感英武异常,时人可是拿他比作项羽的!这样英雄人物居然不配武职,而是做了礼部尚书?

顿时,李渊有所恍然,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夫人是说,陛下对这杨玄感还在猜忌?”

窦氏见自家夫君静下了心神,引着他来到一间厢房,关上门后才道:“夫君怕是也听到过流言,楚国公杨素薨前陛下常常询问医者,可问的却并非楚国公何时能痊愈,却是问他是否确定无救。

“更早先,他被封为楚国公,更是因为太史官说隋地所属的分野将有重大的丧事发生,陛下是要拿杨素挡灾……”

李渊摆摆手,道:“可这些都无实证……”

但说道这他突然停了动作,自也明白了。是了,确实没有实证。可这些话传出来了,会让杨玄感怎么想?旁人会认为杨玄感怎么想?皇帝会认为杨玄感怎么想?

这才是最重要的!

想通了这一点,李渊又立刻回忆了杨玄感这些年的任职履历,渐渐又有更多端倪浮出水面。原本确实如自家夫人所说,杨玄感袭爵后位高,但权力却是被剥夺个干净。

礼部尚书听起来是高官,可在当朝的值事比自己这个殿内省少监都少得厉害!他确是受了猜忌的!

但是后来似乎有了变化,这杨玄感近年已连续不断从皇帝那领了差事,前次西征时据说还一起去了大斗拔谷。这些变化是从何时起的?他做对了什么?

窦氏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自家夫君。她对自己夫君很认可,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只是有时思虑未必周全。而自己既在他的身边,自然可以替他想得周全些。

李渊寻了床榻坐下,开始认真的回忆起来。

终于,一场第三人与皇帝的对话浮现在了脑海里。那是兵部尚书段文振与皇帝的进言,当时……

“陛下,楚国公想要谋军职,确是拳拳忠心。他对臣言‘某家世代承受国家大恩,得到的宠爱超过了应得到的,如不立功于边塞,何以塞责?如边疆有风尘之警,某要执鞭于战阵之中,立点功劳。明公是主管兵革的主官,所以冒昧地把心思告诉您。’呵呵,但国家公器岂能轻授,故而臣转而告知陛下。”

那时候,皇帝似乎颇为高兴的对在场群臣说了一段话:“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此言不虚!”似就是自那日之后,这杨玄感才愈发获得了重视,虽然仍未领军,可差事却愈发重要起来。

这般来看,自己现在面临的问题,确实不在于一匹马。而解决的办法也未必就是不断的送珍玩……

李渊双眼亮了起来,他连忙起身,对自家夫人恭敬的行了一礼,感慨道:“亏有夫人,唉……当初悔不听夫人之言啊。”

窦氏眉眼含笑,却没有回应什么,只是推了李渊一把道:“夫君即想明白了,后面怎么做……”

“哈哈哈,为夫已知矣。唉,只是这当朝为官着实不易啊。世事艰难,世事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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