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队正……”武厉逻城内,罗艺将手中军令随便抛在了几案上,看着令堂下首的李昭轻蔑道:“你何德何能?敢讨要五百轻骑指挥?”

下首的李昭早已换了一身皮甲,身姿挺拔、仪表规整。他利落行礼,叉手道:“昭德才浅薄,唯大将军军令是从!”

“不错,你是很浅薄,小小年纪还只是个队正……大将军这算什么?任人唯亲……”罗艺冷哼一声,挥手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将要再做斟酌,你且退下吧。”

“卑职不敢!”李昭仍站在原地,语调依旧恳切道:“此乃大将军军令如此,卑职领命而来,不敢耽搁。恳请校尉立刻安排发兵,昭也好克期缴令。”

“嗯!?”罗艺故意发出不悦的质疑声,一双眉毛已然倒竖,可李昭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仍是自顾自道:“且为保证军令执行,末将已选好了对应骑旅,分别由孙千直、周孝里、吴子牛……”

李昭一一报出了索要的骑旅将领名字,这些俱都是轻骑当中的老兵和精锐,而且都是李景旧部,李世谟对其相当熟稔。李昭此时更是信口报来,听得罗艺愈发不悦。

“你一个小小队正,在这里仅凭一纸文书便向我讨要两团一旅的骑卒,岂有此理!本将疑此有诈,待回书一封与大将军求……”

“校尉莫非不识字吗?”

李昭毫不客气的反问打断了罗艺的拖延之词,罗艺明显愣了愣,随即一张脸已冷若冰霜,他缓缓前倾着上半身,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昭却没理会罗艺的挑衅,依旧叉手行礼道:“校尉若是不识字,末将可代劳再把军令念一遍。其中有云‘不得拖延’。校尉若是疑军令有假,某还带了右武卫的传令官至此,可做验证。”

说到这,北平来的传令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回校尉,军令上大将军的印信、笔迹俱已核对,确是大将军军令。”

李昭此时方才抬起头来,看着罗艺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仪态上却无丝毫不敬。

临来之时他与李景、李世谟早已聊透了这人的秉性。本事是有的,却过于自傲。年轻识浅却又自命不凡,位卑权弱却总想发言发声显示存在感。

说白了,就是总想靠着打倒权威来树立自己的威信。在李昭看来,这就是典型的没挨过揍。

如果顶头上司不是李景,但凡换个脾气暴躁的主,给他的就不止是口头上的训诫了。

只有被社会真正教育毒打过后,这种人的脑子才会清醒一点。而一般这种人心里也是会有点数的,他们习惯在底线附近疯狂试探,可真要让他们大步迈过去,呵呵……

所以,李昭也看得出罗艺无非色厉内荏。他此时也就故意嘴硬以便拖延,真到了违抗将令那一步他也是不敢的。

营帐内的气氛一时低到了极点,罗艺一直逼视着李昭,却发现这个地位卑微的小小队正居然真就不怕自己,而自己确实奈何他不得,这让罗艺愈发气闷。

那传令官左右看看,赶忙又补了一句:“校尉核验军令仔细乃是应当的,某等也素知罗校尉之严谨,故而北平营官遣某过来,再对校尉做个证明……”

这番话多少给了罗艺一个台阶,他重又捡起军令装模作样仔细看过,这才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本将便发兵与你。可你得记住了,此行只是佯动,若是军马有所损伤,某必要问罪于你!”

你算老几?

李昭哂笑一下,却没再刺激罗艺,叉手行礼告退。但那一丝哂笑却已落在了罗艺的眼中,他搁在几案下的手掌已是攥紧了拳头……

出了营门,那传令官一边擦着额头冷汗一边道:“李公子,你怎可如此啊?这不是把罗校尉得罪死了么?”

李昭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不然呢?某是代表大将军来的,若是和颜悦色的话,某现在怕是在此等待他向蓟县发书信呢。军情紧急,容不得婆婆妈妈。但,还是多谢传令官了……”

传令官无可奈何,只得拱手而退。

辞别了传令官,李昭找到张夜叉和张亮一起到了校场,不多时,五个骑旅的主官俱都赶到,其中两旅成团,还多出了两个校尉。众人一一与李昭见礼。

虽然李昭的职司远低于几人,可此时李昭乃是代表了大将军指挥,几人都是李景旧部自没有怠慢。

只是其中一个主官好奇问道:“李公子,此行这佯动到底是何目的?某等作何装备为好?”

李昭下意识摸了摸被自己捆在腰间的一个大竹筒,他深吸一口气:“人各两马,轻甲轻装,各带三日份干粮。随某……杀贯辽水!”

原本,他请来这道军令的目的确实是为了佯动,让这五百轻骑来个引蛇出洞,他们趁机抵近侦查。但是现在,他的计划已经变了。

既然有些人布置好了阴谋,又藏在了桌面底下,赌他小小一队人马没什么机会逃脱,想在阴影中伺机而动。

那他就干脆掀了桌子!

大家都别想遮掩什么,看看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们还有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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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厉逻城一下,高丽军便不敢在辽水以西安排主力。武厉逻城在辽水上游,而辽水是自北向南流向。

若是循城攻击南下,足扫荡整个辽水西岸。除了几个聊做前哨的寨子外,高丽留在辽水西岸的大部分都是斥候。

因隋军着重控制的是武厉逻城,其他部队守着辽西的泸河、怀远,没法将兵力铺得太开,也就给了这些高丽斥候们存在和活动的空间。

辽水西侧、大辽泽边缘,双方斥候先前经常杀得有来有往。互相间埋伏与反埋伏不知过了多少招,对互相间的套路和风格也都熟悉,故而此时已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此时,战事的烈度非但没有提升反倒是降低了不少,双方都有些例行公事起来。只要隋军不靠近辽东城方向的辽水沿岸,只要高丽军不靠近辽东郡治和村落,双方往往都只是驱逐了事。

反正大隋主力还未开拔,反正此时高丽大军正在布防,这时候拼命又给谁看?

而打算潜近相敌的几队左翊卫斥候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机会,这些日子他们借着这战场上的默契正不断向目标地潜进,有几队已是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只要再给他们一些时日,偷偷潜过辽水问题不大。

然而,随着李昭的到来,局面一时间变得混乱起来……

“跑,快跑!高丽斥候杀过来了!”在一处靠近辽泽的芦苇丛里,左翊卫小队的一名哨兵低呼起来,其他正在休息的几人立刻起身,来不及收拾什么痕迹便匆匆开始转移。

“高丽斥候如何过来的?某等藏得这般隐蔽……再说,前些时日分明还很懈怠的,莫不是故意诓骗某等?”

“不知,北面,西面,两波高丽斥候正在靠近,快点,再晚就来不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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