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孝里将残余高丽人驱赶下小辽水时,他甚至还有些不真实感。

援军轻骑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所有的时间和功夫全都用在了追逃、堵截上。

高丽人逃得太快、散得太乱,这是他们给隋军造成的唯一麻烦。

事实上,当隋军援军赶到时,那惊雷声早已经过去了许久。在战场上,仍然是高丽人马众多、体力占优,占有着绝对的优势。

然而,被骇破了胆的高丽人已提不起勇气再战,他们先遭到了隋军反击,领队邹留被擒、另一领队率先逃窜。

故尔,即便占据了绝对优势也始终未能结束混乱,到最后甚至未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大部分高丽骑士随着领队早早跳入了小辽水当中,再度泅马渡河。

而少部分慌不择路的家伙,则浪费了宝贵的逃命时机,最终被周孝里等人包围在了辽水西岸,部分被杀、部分仓皇入河生死不知。

这一战,隋军斩杀、俘获了近二十余高丽骑卒,其中便有涓奴部的少年贵族邹留。而战马缴获则有近三十匹。

若是再加上先前突袭高丽斥候的战果,这辽水一行,五百多轻骑真可以称得上是斩获颇丰了。

要知道,此时大隋和高丽两国的大战可还尚未开启,这等战果已是个不小的胜利!

当周孝里、吴子牛两人向李昭汇报战果时,后者正裹着毯子在火堆旁取暖。旁边则围坐着张亮、张夜叉和北平来的兵士们。所有人的姿势和脸色都相差不多,此时正竭力恢复着体温和状态。

当李昭听过了斩杀、俘获等战果后都只是点点头,并无多少意外或欣喜,仅是淡然对两个校尉道:“那个高丽贵族某要审一审,人还留在右武卫看管。

“放心,此战首功在右武卫。所有斩杀、俘获都是右武卫弟兄们的功劳。你们据实整理战报,但在递送给罗艺校尉前记得先给某一份,某自会直接交与大将军,并向他言明。”

听了这番话,火堆旁围坐的众人都是一惊,而右武卫的众人则很快变得喜悦起来。

这次交战所得不少,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功,可该有的赏赐自不会短了他们。他们本以为此战的首功会被李昭收下,充其量分个襄助的功劳,却不想李昭居然这般慷慨。

“这……似乎不太妥当……”周孝里与李景有些相像,是个纯粹军人。这一战从谋划、到执行再到最后的冲阵、擒获,李昭才是毫无疑问的首功。虽说部队主力都是右武卫的士卒,可就这般占据首功,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吴子牛却没那么矫情,他对周孝里摇了摇头,随即冲李昭叉手道:“既如此,某便代诸位将士感谢李公子相让了。”

李昭摆摆手,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谈不上相让。此战所有兵力都是右武卫提供,某不过只是出几个主意。能借助右武卫力量帮某完成任务,已是感激不尽。对了……此战伤亡如何?”

吴子牛看了仍旧有些别扭的周孝里,又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众多北平骑卒,声音压抑道:“如李公子所见,北平的弟兄们如李公子一般,大多受了寒。那边,有两个身体弱些的,被冻的厉害,交战时要害也受了些伤,怕是撑不到明天。

“至于之前泅马渡河时,李公子也知道,有个兄弟被那高丽蛮子射死了。至于某等轻骑,并无伤亡。”

李昭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战争总是要面对死伤的,即便他动用了新的科技,即便他自忖已经将能做的做到最好,即便此战的战损比非常理想……可那些隋军伤亡还是让他心中有些动容。

“还是没办法完全变得心如铁石啊,得每天自我洗脑一下,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另一方面,这也证明自己还是没太多军事才能。理论上看,是该能做到更好的……”李昭默默做着复盘。

交代完伤亡,吴子牛忍不住好奇问道:“李公子,听闻……你在战场对战之时……是向高丽人扔了个什么东西,随即引得天雷落下,这……这是如何办到的?”

听了这番话,周孝里联同四下的兵卒们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连一些远远行走的兵士们也趁机围拢过来,火堆旁此时人群聚拢了好几层。

不夸张的说,这一战几乎就是被李昭以一人之力扭转的!

在那雷响之前,所有人都认定李昭小队必死无疑!可那突如其来的惊雷却断了高丽人的胆气、惊了他们的马群。这简直有如神助!

只是除了李昭之外,谁也没看清到底他是怎么办到的。此时战事刚息,右武卫士兵和高丽俘虏的嘴里传什么的都有。甚至不少人已是把李昭当做半个仙人对待了。

李昭打了个摆子,他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摇头苦笑:“吴校尉,这等无稽之谈你也信得?某在战场上丢过去的不过是个死物,只是个装了硫磺的竹筒罢了,无非是想借着硫磺速燃吓吓高丽人的马匹。

“至于那雷声,恰逢其会而已,君不闻有‘晴日响雷’一说?若肉体凡胎能引动天雷……呵,某怎可能还是个小小队正?怕是早被陛下请入朝堂了。”

四下里一时间议论纷纷,嗡嗡声不绝于耳。但好在这个解释也有其合理性,倒是稍稍冲淡了士兵们的敬畏。

吴子牛蹙着浓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李昭说的也不无道理,战场上此时确还有一股硫磺燃烧后的味道,但那味道中似乎还混杂着其他气味,他见识不多没法仔细分辨出来。

而且,李昭后面的话也有理,任哪个凡人能引动天雷,这都是要被请入朝堂供奉起来的。

尤其当今陛下,尤重道法。李昭若真有这般大本领,他岂会默默做个小小的队正?又岂会被派来执行那般凶险的任务?

八卦过后,吴子牛回头扫视一眼,围拢过来的右武卫兵士们立刻鸟兽散。

他这才对李昭叉手道:“既如此,某着人把那高丽俘虏先带过来,李公子也先休息一下。”周孝里也跟着行礼,两人并肩离去。

走得远了,周孝里还是下意识回头看看,忍不住跟同袍感慨道:“这李公子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嘿,刚好硫磺燃尽时,就晴天响雷。某何时能遇上这等运气?”

吴子牛瞥了周孝里一眼,想了想,还是低声对他道:“你还真以为李公子是纯粹碰了运气?”

周孝里闻言一愣:“此话怎讲?这不是他刚刚亲口说的么?”

吴子牛“唉……”了一声,摇摇头,对这位同袍的想当然十分无语。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且不论那雷声是怎么出来的,你自想想看,若只是靠一个硫磺竹筒,他李公子就敢率轻骑渡河?”

“这……”

“嘿,咱们早前以为这李公子是急功近利、年轻识浅不知道厉害。可现在谁还敢小觑他?依某看,怕是人家懒得和咱们说得清楚。他啊,该早就成竹在胸了!

“你自回忆回忆,那李公子从罗校尉那要到兵权后的做派,他可是早就定下了这计策!可不是到了辽水畔才见猎心起。”

经吴子牛这般提醒,周孝里立刻带着结论重新回忆。他认真回想了一路上李昭的表现,果然各个细节都开始互相印证。

这李昭岂止是胸有成竹,这简直是算无遗策啊!

越想他越觉得有理,从各个细节看,这李昭都是从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定下了这一系列的计策。

轻骑突袭斥候、扰动辽东城局势……这般看,渡过小辽水诱敌围歼,这显然也是李昭早早就定下的计划之一!

世间竟有如此人物?能把事情算得这般准?

“可是……”周孝里一边兀自震惊,一边对吴子牛问道:“他怎生做到的?这天雷还当真能听他命令不成?”

吴子牛摇摇头,道:“人力引雷,过于耸人听闻。某确是不信。但是,某曾听说过,古时良将能做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或许,这晴日响雷不是他引来的,而是他算出来的……”

“哦——”周孝里顿时恍然,与肉身引雷相比,精通天文这个解释显得可信太多,他只觉得这一切都跟着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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