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电了……还是坏了?”

她也数不清自己几天没吃上饭了,但她却从没想过回家。

她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下定决心离开那个地狱般的地方,若是现在回去,迎接她的不过是饿死以外的另一种死亡罢了。

都已经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没有让人来找自己。

哪怕她连这座小镇都没有离开。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事实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还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颤抖着走了两步,想看看窗外,却又被温和的太阳刺伤了眼,缩回到了床边的角落里。

“……”

她忽的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地就要夺眶而出。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模样,她与自己长得很像,却更高大,更漂亮。

那个女人会走到自己身旁,会把受伤的自己抱进怀里,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脑袋,为自己吹去伤口的疼痛,然后对自己说:

“月卿,别怕,妈妈在这儿……”

“我好怕……”月卿把头埋进膝盖里,自言自语着,“你在哪……”

然后,一阵清风吹来。

她听到了吱呀作响的门板被打开的声音。

月卿恐慌地,却又抱着一丝期待地抬起头,

迎上一道同样含着失去了重要事物的痛苦的目光。

月卿没注意到身边环境发生了一些变化,此刻的她只看得见眼前那位身穿竹色汉服的男子。

你是谁?

月卿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完整说出这句话的力气,只是伸出了手,就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

意识模糊之间,她看见那名男子向自己快步地走来……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那张床上,而那名男子则坐在桌前,望着窗外,桌上摆了几道简单的凉菜,而他的身边放着一坛飘着香的桂花酿。

这是哪?我是在做梦吗?

月卿捏了捏自己的脸,结果肩上伤口传来的疼痛更胜一筹。

他是什么职业演员吗?还是古装表演之类的?

月卿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庄贵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回过头来,看向她。

“你醒了?”庄贵问道。

“嗯……嗯。”

庄贵虽然对眼前这姑娘的发型,服装等一切都很困惑,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女子死在自己眼前。

察觉到庄贵审视自己的目光,月卿下意识红着脸,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脚。

她的鞋子在逃跑的时候丢了一只,为了跑的更快些,她当时就索性把另一只一起踢掉了。

月卿原本对眼前的男人还十分警惕,但自己刚才昏迷过去后应该是他救了自己,发觉此事后,月卿便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姑娘应该是饿坏了。

庄贵回忆起数年前饥荒时的情景,他见过太多饿死的,或者快饿死的人,如果不是父母与姐姐一直护着自己,自己恐怕在小时候就已经变成别人的食物了。

“我方才本想去找伙计给你做些吃的,但他们突然好像都有事离开了,就剩了这几碟小菜,”庄贵说道,“我虽不记得让他们做过这个,但应该是无毒的,你先吃这些吧。”

“给我……吃的?”月卿指了指桌上的食物,又指了指自己。

庄贵点点头。

听口音,这姑娘应该也是中原一带的人,但中原一带有这样的服饰吗?

“谢,谢谢。”

月卿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走到了庄贵对侧的椅子坐下,她现在饿得几乎没法思考,不论眼前的男人怀着什么目的,这些食物有没有下药,她都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那我吃了。”月卿确认再三后,拿起了筷子,顾不上自己形象地吃了起来。

庄贵这才注意到,月卿连双鞋都没有。

是附近的乞丐吗?还是被什么人给抛弃了?

眼前的姑娘看起来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年龄,却显得瘦小极了,皮肤还呈现出不健康的淡白色。

约一刻钟,月卿就将桌上的凉菜清理干净了,连菜渣都没有剩下。

吃完后,月卿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脑子也几乎清醒了过来。

“还真是不拘小节啊。”庄贵哪里见过这般狼吞虎咽,不重礼节的女子,但他也只是心里嘀咕两声,嘴上仍是什么也没说。

“那什么……谢谢你救了我。”月卿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梢,说道。

“无妨,不必多谢。”庄贵摇摇头,“如若方便的话,能否劳烦姑娘告知在下是出了何事,姑娘又为何出现在在下的卧房内?”

这个人的说法方式怎么真的跟古人一样文绉绉的?

而且自己分明是在老阁楼里睡觉的,现在这卧房是他把自己带过来的吧!

月卿挠挠头,旋即好像灵光一闪般想到了什么。

懂了,他这是在将自己融入角色,从而深化自己对角色的理解!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应该好好的配合他了!

“咳咳,我……哦不对,小女子家道中落,被贼人追杀至此,情急之下,才不得已躲进公子的房间,打扰公子了……”

“这样啊……”庄贵点点头,如果真如她所说,那就说得通了。

要说到贼人,庄贵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陷害伯劳他们一家的那些人的嘴脸。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哪怕没有饥荒,没有瘟疫,只要人类存在,只要利益存在,这种事情便永远不可能绝了根吧。

“那姑娘在附近还有住所吗?”

“诶?”月卿一下被问住了,要说没有住所,她曾经与父亲与继母住在一起,这几天也都借住在那栋百年老阁楼里,但是眼前的男人现在是在问现实,还是戏里,她一时间分不清了。

“没,没有吧。”

“那我去给姑娘安排一间客房,姑娘暂且先住这吧。”说罢,庄贵就要起身,却立刻被月卿拉住了手。

“等会等会,”月卿赶忙说道,她还以为庄贵是要去给自己开一间酒店,“不用这么麻烦,我还是有地方可以住的啦。”

庄贵愣了一下,大脑没转过来。

“啊,倒是……倒是公子你……你……”月卿连忙环顾四周,想找个东西转移话题,情急之间,她看到了那坛桂花酿,于是说道,“你为何独自一人望月饮酒啊?”

“我……”

庄贵的脸色缓缓的低沉了下去,月卿此刻就想赏自己几个耳光,她这不明摆着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说来也可笑。”庄贵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我的一位至亲半年前去世了,我却现在才知道。”

“啊……不好意思。”

庄贵想了想,坐回了座位上。

他总觉得,自己可以跟这位姑娘说一些无法跟伯劳他们宣泄的事情。

“我曾经答应过他,要做出了一番作为后光明正大地回去找他,但如今,我才刚刚起步,他却再也……”

说着,庄贵的手捏紧了几分,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手中还牵着另一只纤细的手。

“那位至亲……对你很重要吧。”

庄贵点点头。

“我大概能理解一点你的感受。”月卿又想起母亲那张和蔼慈祥的脸,不知不觉也感染上了些庄贵的情绪,“但你现在应该要振作起来才是,他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我猜。”

“……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庄贵不由得觉得有些恍惚。

他好像从没想过,父亲希望他做什么。

从小到大,父亲总是保持着对姐姐的严厉,却又迁就着他的任性。

父亲对自己真的有什么希望吗?

“因为……因为……”月卿使劲地转动大脑,但那几个词语就是蹦不出来,“我也说不清楚,但他们肯定是不希望我们被这种事情压垮,他们肯定是……希望我们幸福的吧。”

“他会这样觉得吗?”庄贵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最后一次认真看父亲的脸,牵父亲的手,已经是在那年迁往开封的路上了,“我还以为,他只是对我没什么期待……”

这时候,他猛然发现自己牵着月卿的手还没松开。

“抱歉,我没注意到!”庄贵连忙松手,说道。

“啊,这个,倒也没什么关系。”

月卿把目光瞥到一边去,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虽然有些害羞,但毕竟她是在安慰人,这应该是很正常的行为吧。

虽然月卿是这么说的,但观念不同的庄贵已经认为自己极大冒犯了一位女性的尊严。

“说起来,你是在做什么生意啊?”见氛围不是很对,月卿便转移话题道。

“在下愚钝,只开了间不大不小的酒楼,可目前连下一步的打算都很迷茫……”

月卿愣住了。

“你说,你是酒楼老板?”

“嗯。”

“可你看上去……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吧!”

“在下今年十九……”

“我靠……”

这是何意?好小众的说法。庄贵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我靠”的含义。

眼前这男人年纪轻轻就是老板了?还在装自己不懂经营?不会是哪个大老板的儿子来体验生活了吧?

月卿越想越离奇,这种事怎么让自己撞上了。

“姑娘?”

“咳咳,没什么,等我一下,”月卿揉了揉眼睛,既然眼前的少爷想演戏,那自己就接着配合一下吧,“小女子虽不才,但知道一些店家的技巧,公子若是愿意听,那小女子便说给公子。”

“愿闻其详。”

之后,月卿吧啦吧啦地把什么开业大酬宾,月卡季卡早餐卡会员卡,饥饿营销,明星代言,多买多送,自助服务之类的能想到的东西一股脑说给了庄贵听。

庄贵虽然大多数名词都听不懂,但听到月卿的解释后也不自觉地啧啧称奇。

“居然,还有这种方法?”

这些经营方式都是庄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眼前的女子居然都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难道她其实不是我国人?可是她的中原话又说的十分流利,就像土生土长的一般。

“姑娘真乃奇人也……”

“呃,谢谢夸奖?”

看来自己的即兴表演是让这位少爷满意了,那自己应该可以走了吧?

月卿这么想着,便打算开口跟庄贵道别,她自觉得能陪这少爷玩上这一会,已经相当仁至义尽了,但这终究不是自己要待的地方,是该回自己的小破阁楼了。

“姑娘的话,在下会牢记与心。”还没等月卿开口,庄贵便先说道,“对了,我竟然还未询问姑娘芳名,在下庄贵,姑娘怎么称呼?”

“我吗?”月卿笑了笑,说道,“我叫……”

嗡——

猛的,

一股剧烈的噪声在他们脑海里响起。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脑袋。

他们看向彼此,一种不安的预感瞬间弥漫了此刻的两人。

“姑娘,你没事吧!”庄贵咬着牙,朝她伸出手。

“我还好,你——”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月卿的眼前突然一阵爆亮,紧接着,那片模糊逐渐消散,直到完全恢复正常,

她此刻,回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座小破阁楼。

月卿的手还愣愣地悬在半空,握紧拳头,却只是抓住了一缕空气,很快从指尖逸散。

“诶?”

我刚刚,是在做梦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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