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扒拉开水潭旁的树枝,试探着往水潭边靠了过去。

潭水清清凉凉的。

甘棠没忍住脱了鞋,坐在水边把脚浸了进去。

正寻思着是不是可以脱了衣服下个水,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喂喂,糖伢子你胆子有蛮大啦……”

甘棠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自己后面站了个年轻的男生,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t恤,精瘦高挑,大概是因为晒的紫黑紫黑的,配上五官深邃的模样,看上去依稀有点少数民族的样子。

“……敢往龙王池子里跳。你不知道吗?我们这里有说法的,进了这个池子里的东西都算是龙王祭品,只能下去陪龙王,不能再回阳间的。”

那人睁大了双眼,直勾勾盯着甘棠,用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对他说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几乎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水潭正中心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冒了个泡,原本飘在水面上的树叶突然间沉到了水底。

甘棠整个人瞬间僵在了水潭边,陡然间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脚踝直窜到天灵盖,整张脸都白了。

结果下一刻他就瞅着那人咧开嘴露着一口大白牙笑起来。

“我开玩笑的咧。你真信啦?”

甘棠:“……”

差点没骂出声。

“于槐你这个人真的好无聊。”

半晌,甘棠才憋出了一句。

……

一定要说的话,于槐也能算得上是甘棠逃回老家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封井村建设不好,人口流失挺严重的,但凡能有一点能力的都早早的出去打工了,村里如今留下的要么是老人,要么是牙牙学语路都走不稳的留守儿童,年轻人少得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于槐则是唯一跟甘棠年龄相仿的人。

其实按道理,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就算不读书,也该出门打工赚钱,不该留在村子里才对。

不过甘棠听外婆说于槐是没办法。

他爹姓于不姓张,其实本来就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据说好多年还是个正常人,而且还蛮有文化的。一家人到封门村本来也就是暂住,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于老爹突然就变得疯疯癫癫的,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至于他那个老婆更是找不到,完全失踪了,只留了一个小孩子在身边嗷嗷大哭。问起详细的来历是一问三不知,连找人联系这一家的家人都找不到,兜兜转转,疯子和小孩就这样滞留在了封井村。

因为于爹是外姓人,在村子里压根就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自然也没人会帮忙照料。

于槐吃着百家饭跌跌撞撞在村子里长大,稍微有了点自理能力,便开始照顾他那个疯子爹。就这么一直到了现在。

听了于槐的身世经历,甘棠多少有些同情他。

然而,大概也是因为于槐很少跟外界接触,甘棠每次跟他相处都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尤其是男生说话时经常真真假假,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认真,让甘棠十分无所适从。可是,村子里实在封闭又无聊,难得这么一个同龄人,就算再怎么难相处,最后终归还是会变成朋友。

“哗啦……”

伴随着水声,甘棠默默把脚从水潭里缩了回来。

于槐拉了他一把,把他从水潭边的石头上拉了起来。

“其实我没骗你。”

然后甘棠就听到于槐开口跟他说。

“啊?”

“龙王祭品的事情,”于槐笑嘻嘻对着甘棠说,“……所以掉在里头的东西是真的不会取回来,说会让龙王发脾气。刚才你幸好是没下水,不然的话你要是溺水了都没有人敢下去。”

甘棠狐疑地盯着于槐。

“你又在开玩笑。”

“没,真的。之前下雨的时候我还看见过。”黝黑的男生声音认真,“那只龙长得很恶心,而且特别特别臭,腥臭腥臭的,它出来一次整潭水都是臭的。而且它什么都吃……”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指了指平静无波的潭水。

“一般这种地方都有鸭鹅的,但是龙王潭没有,因为只要游到中心那里去就会被拖下去。以前发大水有家畜的尸体流下来,一般不是都会飘在水面上,但龙王潭从来都没有尸体会飘水,都被吃了。”

一阵风吹过,树梢哗啦啦响个不停。

甘棠听着他说话,莫名打了个哆嗦。

“好了,你别说了,有点恶心——”

甘棠想走。

可于槐就像是看出来了他怕这些,反而追着他愈发说得起劲。

甘棠烦得不行,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于槐是在村子里土生土长长大……指不定,于槐知道,什么是“借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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