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袖里抽出未封漆的信,郑重其事地递给胡宗宪,“这封信就是对策。”

胡宗宪打开一看,眉头先是一蹙,接着又徐徐舒展开来。

他赞赏地看向郑榕:“这是以退为进。谭纶的事瞒不住,也不能解释,不如如实相告。既是表态,又能借势说服罗龙文去掣肘鄢懋卿。若赵贞吉真如你所料,我和郑兄联名上书,难题自解。”

“大人明鉴。”郑榕垂首说道,“只是大人近来定遭朝中非议,我等爱莫能助,思来实在惭愧莫名。”

“有你和郑兄能为我说些公道话,受人猜忌有又何妨?”胡宗宪洒脱一笑,“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笃定赵贞吉不会调粮?”

“利字使然。”郑榕说,“晚生深知赵中丞与部堂情谊深重,但他是徐阁老门生,扰乱浙江对严阁老不利,这便是最大的利。”

“都说商人重利轻义,读书做官何尝不是这样?”胡宗宪感慨道,“年纪轻轻就能想到这层,你很适合作官。”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我不是说你心思深沉,有时做好官要比做奸臣更懂得那些龌龊,却还要守住道义。公忠体国这四个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这是推心置腹的忠言警句,从胡宗宪口中说出,尤显分量十足。

郑榕心头顿生敬重之心,退后两步,深深行了个揖礼。

“部堂教诲,晚生铭记在心,必定不负大人厚爱重托。”

......

谈话的时间不算久,很快,郑榕就随王书办从府衙后门悄悄离开。

待他走后,胡宗宪还在回味那封信,对徐渭说:“你今天亲眼见了他,说说看法。”

“部堂,实话实说,我看不透他。”徐渭摇头道,“表面看,他是个谦谦君子,哪怕我一时兴起失了礼数也不在意,但我总感觉他对谁都有所隐藏和保留。”

“看不透也很正常,毕竟我也没法完全看透他的想法。”胡宗宪若有所思,“他心里有很多秘密,但我们不需要刨根问底,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

“部堂说的是。”

“这次去淳安,你要代表我支持他。现在去歇息吧,我单独待会。”

“……明白。”

徐渭拱手领命,看胡宗宪满身疲态,想劝上几句,最终欲言又止,转身离开。

他走后,偌大的后堂只剩胡宗宪自己。

独自坐在熟悉的大案之后,沉默着的他想到了远在台州的谭纶,又想到正在南京的赵贞吉,这都是自己的多年老友。

年轻时畅谈国事、挥斥方遒的景象一幕幕犹在眼前,却已时过境迁,人物两非。

如今三人都在局中,不知经此一役,日后可还能笑脸相见?

一时间,他倍感孤寂,神色落寞。

可也只是片刻。

很快,坚毅之色再度浮上脸庞。

关关难过,关关都要过。

他是浙江的父母官,公忠体国不单是说给郑榕,更是自己立身行事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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