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海明沿着来时路往回走,下了坡后路过了那个溺死赵平原的水塘,裘海明有点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好像花费了太多精力在这件事上,但所得甚微。他其实暗暗期待这是一桩罪案,他想努力找其中的矛盾点,似乎也找到了一些,但并不足以构成他的想象,他希望可以显一番身手,显然光靠臆想不可能实现。

他边走边调整思绪,回到今天来找李兰的原因,他想一窥李兰和赵高原不合理的感情,李军仍然是个谜题,虽然李兰对李军其人轻描淡写,摆出一副不熟悉的样子,但裘海明直觉李军是维系李兰与赵高原甚至赵氏兄弟的纽带。这个已经消失10多年的人,至今影响着他们的关系,将其牢牢捆绑。李兰提供的关于李军的线索,根本就无从查起此人,一是名字太过普遍、具体户籍地址不详、年龄和死亡时间均不详,她一句不知道不清楚将此人划过,甚至有可能为了不让人找到李军,李军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但是这陈年旧事,只能靠当事人的一张嘴,裘海明只执着地认为对于李兰和赵高原不合理不对等的感情,唯一合理的线索是发生在他们与李军之间的事,成了他们相互相依的理由。

之所以让裘海明放不下,是他更加怀疑他们与李军之间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是一桩罪案。李兰来了连灞村之后,与赵高原一拍即合,即使没有结婚,也没有长期同居,李兰居然坚持十多年持续不断向赵氏兄弟输血。连灞村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无论李兰在离这里多远的地方,都能把她拉回来。裘海明不相信有如此深厚的感情,赵高原有如此大的魅力,能一下子吸引住李兰,成为她感情唯一的依靠。李兰与赵高原肉眼可见的不匹配,李兰虽已50来岁,但是精神气、外形、经济收入、谈吐,各方面都明显超越村里的烂龙赵高原,一眼就相中赵高原,确实匪夷所思。

李兰到底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抑或是被迫后变成了心甘情愿,李兰不说,永远不会有答案。村民们口中的李兰,是真真实实地对赵高原好。

很奇怪,很矛盾。要不就是报恩,要不就是有把柄。裘海明不自觉地摇摇头。算了,事已至此,这件事已经随赵平原的火化落幕,可能是自己阅历不够,见的世面太少,大惊小怪了。可谓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带着偏见去揣测他人的感情,也不是一个警察该有的素质。

裘海明发动了汽车,他看了看时间,还早,突然他想起周晓玲的草台班子今天在麻柳村表演,不如去看看热闹,裘海明自觉还挺好奇范满在舞台上会是什么样子。于是他往麻柳村方向开去。

麻柳村办寿宴的地方很好找,老远就听见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劣质粗糙但喜庆的音乐,裘海明远远望见那个简陋的舞台,他把车停在路旁,换下了警服,披了一件宽松的运动棉服,步行去办寿宴那家。

那家院子人声鼎沸,人人各有各忙,但是围观舞台的人不多,大概是村民们也见多了这种草台班子表演,不觉得稀奇。舞台上是正在表演的老板娘周晓玲和李晶晶,她们都穿着布满亮片的短衣短裙,卖力表演着。裘海明视线往舞台边找寻,看到了正在与草台班子那个年轻男孩说话的范满,他穿着黄红蓝相间的小丑连体服,带着黄红相间的假卷发,脸上画着小丑妆容——一张大笑的血盆大口,和戴着红色圆头的鼻子,完全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裘海明远远观看着,终于等到了范满上台。范满的表演的确让裘海明刮目相看,他姿态轻盈欢快,让人根本想不到这个童趣的外表下是一个41岁的中年人。他展现了多种技艺,相当专业精彩,围观的人也显然比歌唱表演多了不少,成年人儿童都驻足在台下观看。草台班子的年轻男孩假扮一个路人,在台上与小丑互动,本意想嘲谑小丑,却被小丑连连捉弄,看得裘海明都不自觉地笑起来。

小丑在舞台上拿出了蓝色长条状的气球,扭了几圈编了个兔子形状的玩意儿,对着下面的小孩儿们摇晃着,像是要选一个小孩送出去。小孩儿们蹦跳着举着手争了起来,这时小丑突然跳下舞台,往院子外的方向冲去,小孩儿们都愣住了,又突然反应过来,跟着一窝蜂追了出去。

没想到这小丑跑到站在院子外的裘海明面前,停了下来,把手中的兔子气球递给裘海明。

“啊!”裘海明被小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所有人都疑惑地盯着他和小丑,孩子们也停止了喧嚣,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这不是派出所的裘警官吗?”有认出裘海明的村民说道。

“对啊,他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村民们交头接耳。

“警察也喜欢看热闹。”

裘海明满脸尴尬地接过小丑送给他的气球,小丑欢快地手舞足蹈地蹦跳起来,向跟着他来的小孩儿们大手一挥,像开火车一样,带领着一群小孩儿跑回舞台。他轻飘飘地跳上台子,重新拿了气球,编织起来,补偿没有拿到气球的孩子。

裘海明傻乎乎地拿着气球,一脸歉意地像村民们点头示意,然后慌忙快步往回走去。

上了车,裘海明把那蓝色的兔子气球放在副驾椅子上,仰头靠在驾驶座,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站在院子外面的自己竟然被范满看见了,还兴师动众来送他个气球。但怎么说呢,好像范满又给了他一个特殊待遇,非常有被偏护的感觉。他是在讨好我,还是觉得与我惺惺相惜?唉,裘海明正想缓和一下脑子,突然电话响了,所里接到电诈预警,有村民给电诈账号汇款,于是他往回开,接起一起出警的同事刘元前往村民家中。

回到所里已经到下午上班时间了,裘海明随便泡了一碗方便面,在办公桌前吃了起来。

“师弟,才回来啊,怎么样?阻止成功了吗?”刚睡醒的吕南乔往自己办公桌一坐,问道。

“嗨,诈骗分子给她打电话说公安局要逮捕她,让她转账给担保金10万,就保证不逮。期间不准接任何人的电话,她还真谁的电话不接,我们一路上都在打她电话,也联系了她家人找她,统统不接,敲门也不开。她银行卡一次只能转五万,就是我们预警那条。那五万已经转了。”裘海明边吃方便面边说,他略微有些烦躁,可能是饿了的缘故。

“然后呢?我看见刘元和陈小明正在给她做笔录呢,没去问。”吕南乔问。

“然后我们跑去敲门,她不开,结果踹开的。”裘海明擦了擦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她看见我们去,就更相信诈骗分子了,以为我们去逮她的,还连忙说,我是清白的,剩下那五万马上转……你说说。。。”

“这。。。哎。。。”吕南乔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

“师兄,赵高原把事儿都办完了?”裘海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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