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
“把他的尸体带回去,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是。”洪涛应了一声,也不顾手上的伤势,抱起刘洵的尸体就走。
洪涛也走了后,便只剩下徐远三人,风雪依旧飘荡,三人则是满怀心事。
“十年前那一架,还没打完。”田河突然开口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徐远。
徐远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答道:“好。”
刘洵死了,两人不仅不觉得舒畅痛快,反而更觉得心里堵得慌。心中的自责、后悔、痛苦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增添了一丝茫然。
此刻两人都需要吐出心中的那一口气,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
徐远从房中取回了青莲,即使是满天的风雪,也掩盖不住青莲之上的那一抹青碧光芒。田河则手握流苍,洁白明亮的刀身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青莲流苍,在十年后,在同样的人手里,再次碰撞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在漫天风雪中无情地肆虐,那被搅动的风雪中,两人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青光白芒不住地闪动,两条人影尽情地释放着心中被困的猛兽。
十年前的心结在十年后同样没有解开,死去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活着的人就算死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于两人来说可能死亡才是解脱。
最终风雪归于平静,掩盖了一切鲜血与痕迹,见证过这场刀剑相争的,只有老道士杨净生一人。
即使过去再多年,他依旧清楚地记得那场风雪中的战斗。
两个好像已经彻底疯狂的人,在风雪中不住地怒吼,其中一人所使剑诀名为青莲剑歌,一剑挥出,使出一招青莲独秀,一朵青莲在剑尖绽放开来,且在不断放大。
另一人所用的则是流月刀法,同样挥出一刀,名为星河黯淡,随着流苍落下,仿佛此间光明都被其刀芒压了下去,唯有那一株青莲,仍独自摇曳。
再有一剑落下,名为一莲枯度,巨大青莲仿佛秋叶败落,化作点点荧光飘散,让人心中止不住地升起一阵落寞之情,只觉人生如蜉蝣,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想再有所挣扎。
亦有一刀斩开,名为圆月有缺,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何苦为了那三两情思,断了这一世风景。
紧跟着剑鸣呼啸,无数青莲好似从深渊中飘来,不管不顾地便要散落在这个世间,这一剑剑名为幽幽莲生。
同样有一刀响动,一片白光笼罩万物,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此一刀名为明月当空。
青莲剑歌最后一诀,万莲并蒂,一莲开,万莲开,生生不息,大道无言。
流月刀法最后一式,清风明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久久过后,刀剑平息。
只余疯魔之人还眼含泪水,彼此对望,似笑似哭。
…
几日后,徐远与老道士坐在清凤楼里,面前依旧是一冒着热气的鳕鱼。
老道士为徐远与自己倒了一杯酒,感慨道:“曾几何时,与我坐在这个位置的,是你师父,如今物是人非,面前之人变成你了。”
徐远暗自神伤,以前师父带自己来这里见过老道士很多次,每次都是点了一份清蒸鳕鱼,其实自己并不喜欢吃,只是看师父吃得很开心,所以在师父问自己好不好吃时,笑着脸大声地说:“好吃!”每当那个时候,师父和老道士总会爽朗地哈哈大笑。
徐远举起酒杯,敬了老道士一杯道:“感谢前辈多年来到照顾,若是晚辈以前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望前辈莫要挂怀。”
老道士也举起了杯哈哈笑道:“理解理解,你当时年少,又突逢如此变故,能做到当下这样已经很好了。”
说完两人便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饮罢老道士又开口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回剑宗吗?”
其实两人都知道,剑宗的仇怕是只能这样了,毕竟真正的幕后凶手是朝廷,老道士只怕徐远解不开心中的解,做出什么傻事。
徐远倒是想过前去上京,不过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大闹一番吗?没有任何意义,徐远还不至于如此傻,那难道要杀了金龙椅上的那个人吗?先不说杀不杀得了,就算那人把脖子伸出来让徐远砍,徐远只怕也不会下手,若是那人真死了,天下少不得又得大乱一番,到时候又要牵连多少无辜之人,剑宗恐怕更是首当其冲。
徐远放下手中杯子,淡淡地开口道:“我自小便跟在师父身边,不曾去过别处,师父死后,为了寻找线索,我跑遍了大江南北,这十年没有一日不活在仇恨之中,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甚至觉得自己好似不是个人,而是一只随处漂泊的鬼。”
“现在尘埃落定,我才知道我是我。人之生死自有定数,何必要死去的人活在活着的人心中,活着的人却死在死去人所带来的仇恨之中,又何苦来哉。”
老道士闻言,大道一声:“善!”而后举杯相邀,徐远也提杯相碰,两人又是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辣气翻涌,徐远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如果师父在世的话,他一定会摸着自己的头说:“傻孩子,怎如此笨来的,不好好练剑,非要寻什么仇,报什么怨,忘了师父给你说过的吗?人生在世,唯有美酒与剑不可辜负,其余的皆是浪费时光,徒增烦恼。”
师父,我想你了。
不久,徐远就起身抱拳鞠躬,与老道士道了别,临走时老道士又问了徐远有何打算,是否要回剑宗。
徐远回道宗内已有一对夫妻剑仙游历归来,自己已辞去宗主之位,北凉风光不错,以后便留在这里了。
老道士静静站着目送徐远渐行渐远的身影。
风雪中,仿佛传来一阵高歌:风雪野,似有炊烟升冉,只叹人身外;沧海田,如有海市蜃楼,只恐人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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