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说的是谁?”国渊问道。

“那竖子,还能是谁?”郑玄有些恼怒的说道。

“可惜了一曲《惜樽空》,居然是一个黄巾贼做出来的,以后我等宴饮之时,兴之所至,吟诵而出,友人若是相问,当如何回答?”刘琰叹息道。

“迂腐!乐府之中许多无名氏之作品,也有小儿童谣名传千古,居然会拘泥于作者身份!”郑玄斥责道。

“夫子,你当日就预测那竖子去临淄会有血光之祸,他还执意要去,不过一个还未加冠的少年,如何这么执拗?”国渊问道。

“不止是他,你看那渠帅上午就带着一股精锐不知去往何处了,怕是这几天就要有一场大战。”刘琰淡淡道。

“昨天这大营里就少了500多人,而且是那股有许多铠甲装备的黄巾军,临淄城的命运就在今天决定了。”国渊显然观察更加敏锐,能看到雷公校只剩下旗帜虚张声势了。

“这竖子,居然将一个孤儿让我抚养,说我是天下之师,是汉朝的仲尼,我担当不起啊!”郑玄饶是已经60多岁,神色仍然有些不自然。

“这天下孤儿如此多,老师为何答应他?还要收这孤儿为徒弟?”国渊不解道。

“那孤儿说他阿母做了饴糖后就睡着了,已是睡了一天一夜。阿父去城里买糕饼都是那冯庄给的钱,他说他想阿母了,他说阿母躺在床上躺了好多年,以前很少睡觉睡这么久的。”郑玄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他很久没这么伤心了。

“没想到《妇病行》居然就发生在这临淄城下,堂堂五都之一,繁盛无比的临淄都有这等惨事。”刘琰怔怔的道。

“老师,天下败坏如此,何时才能恢复?我等可以救一个孤儿弱子,然而整个青州流民百万,整个天下更不知道凡几,奈何?”国渊面容悲戚,问道。

这时孤儿哭泣的声音传来,郑玄连忙招呼两个徒弟去喂养,三个人忙的乱七八糟。终于将孤儿哄睡之后师徒三人走出屋子,“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抑扬顿挫的鼓声把师徒三人从孤儿的话题上引了出来。

“祢衡那竖子,黄巾贼放他离开,为何还呆在贼营?更可恶的是,那厮还整日敲鼓,不是唱《惜樽空》,就是哼哼唱唱,敲敲打打,简直如同疯魔。”国渊怒斥道。

“那厮也想作一曲《惜樽空》,年轻人谁不想着扬名天下,成为大家酒席闲谈的谈资呢?”刘琰反而有些赞赏祢衡。

“竖子,嘴上从来不肯饶人,今日我不想理睬他,他居然在我面前大声哭丧,真是气煞我也!”国渊显然被祢衡的抽象艺术整了一次。

“那祢衡你们观之如何?”郑玄问两位弟子,他显然不以为祢衡的行为很无礼。

“老师你是经学大师,祢衡此人难道不是违背礼教吗?”国渊问道。

“古之礼教过于脱离现实,以至于遵循古礼则不近人情,近乎伪装造作,专意邀取清誉博士林之名声,不过是为了察举而已。祢衡此人不愿意为了这等礼教违背本心,不愿意为了古礼之束缚而扭曲天性,不为了功利声名而行礼教,这不是更接近于礼教的大义吗?”郑玄一番分析,听得两个学生连连拱手,直言受教。

“如今的孝,忠,都已经不是本意了;孔北海因为兄长之死而名闻天下,他难道会因此高兴吗?譬如党人,先帝死去之后董卓挟持陛下,他们可曾经为了如今陛下发声?当日党人舆论汹汹如天崩,以为澄清天下,如今天下将要四分五裂,他们却跟着二袁,跟着各路诸侯,献计自相攻伐、争夺州郡之地,我每每闻之都叹息痛恨。我不以党人为荣,我没有与他们共舞,我甚至不喜自己被划入党人之中!”郑玄虽然已经耳顺之年,提起当年之事仍然有些激动与愤怒。当年他不过因为是杜密故吏就被无端牵连,被禁锢十四年之久,此后也没有以党人之声名求取富贵。他清白一生,不肯受党人之恩惠,将察举之官位全部拒绝。

“那老师是想收此子为徒?”刘琰问道。

“性情有些过于张扬了,别的地方还是可圈可点!”国渊道。

“此子性情比我还要跳脱放荡,过于刚强不知收敛锋芒,怕是会早早折断于权贵之手。”刘琰道

郑玄沉思良久,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可惜啊,那竖子凶多吉少,他何尝不是天汉之子民,何尝不是清醒之人,终究要奔走流亡,死在这青州。”郑玄说完这话神情萧索的背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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