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下午,我和孙晓鸣去找邓长明玩,这个暑假,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帮他哥哥邓长辉打点生意。他哥哥在临江门的城门洞旁边,摆了一个饮食摊,有三四张桌子,早上卖油条豆浆,糯米团,糍粑块,白天主要是卖重庆小面和抄手。还有一个带玻璃橱窗的卤肉柜,里面摆放着猪头肉,猪耳朵,牛腱子,兔脑壳,豆腐干之类的卤品,旁边支有一个圆木菜墩,上面放着一把菜刀,盖着一块干净的白布。菜墩旁边有一个木台案,案上放着一个土陶上釉的大酒罐,酒罐上系有一根粗粗的草绳,上面挂着一个酒提子,旁边摆着七八个盛酒的小土碗。

重庆老城过去有十几个城门洞,后来连同城墙,大都拆除了。临江门这个城门洞保持得比较完整,穿过城门洞就是缆车站。过去临江门是个比较繁忙的船运码头,还有过江木渡船。后来码头迁去朝天门后,临江门就萧条了,江边成为倒煤渣的垃圾场,就连缆车也停运了。

我们小时候经常沿着陡峭的缆车道,走到江边去游泳玩水。居住在临江门的老住户,大都是这个城市的底层民众,有拉船的纤夫,抬滑竿的脚夫,出苦力的搬运工,捡垃圾的拾荒人……

邓长辉这个饮食摊生意挺好,因为靠近解放碑,一些职工和居民,常常早上到这里来买豆浆油条。也有一些吃腻了食堂的职工,跑到这里来吃小面抄手,他们常常也要上一小盘卤菜,喝上二两包谷酒。

邓长辉的爸妈都在这个摊上帮忙,邓长辉也成了万元户,走到哪里,腰板都是挺得直直的,两眼充满了自信,脖子上还挂了一根金项链。不知道他爸爸是不是还记得,当年常常把这个儿子绑在家门口电线杆上,用他那根挑荒篮的细竹扁担,把儿子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的情景。这个饮食摊,也是靠邓长辉当年当黄牛倒卖电影票,存下的两三百块钱做的本钱。

邓长辉那年,在电影院门口被抓了个现行,作为惯犯,派出所要送他去少管所,户籍来通知他家里人,吩咐给他准备被盖行李。邓长明急急慌慌跑来找我们帮忙,他紧张得满头大汗,还不停的抹着眼泪。我和孙晓鸣去了派出所,孙晓鸣认识派出所的所长,是他爸爸的老熟人。孙晓鸣嘴很甜的一口一声地叫着叔叔,央求所长放了他同学的哥哥。所长对这个死磨硬缠的男孩毫无办法,于是他以下不为例为警告,同意不送邓长辉去少管所,挥挥手,把我和孙晓鸣打发走了。

我们走后,所长来到派出所大院一间带铁栏杆的房门前,里面的水泥地上蹲着三个人,屋内光线暗淡。所长指着邓长辉,对大院值班室一位年轻的小民警说,老规矩,给他一点教训让他滚,这小子是惯犯了。说完就扭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民警是个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他拿着根手指粗的杂木棍,光光滑滑的泛着亮光,看来是用过一些年头了。他笑嘻嘻的走到邓长辉跟前,打趣的说道,小子,对不住了哈。他指了指地上另外蹲着的那两个人,叫他俩把门口放的那根宽宽的长凳搬进屋,叫其中一个把邓长辉按在长凳上,他把木棍递给另一个人说,扒下他裤子打一百下。

接过木棍的人二十出头,长相鼠头鼠脑,是个扒窃惯犯,这次要被送去劳改农场劳教两年,他对即将被释放的邓长辉又是嫉妒又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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