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不在,凤宁军剩余两千余士卒却丝毫不乱。分散住在百姓家中,却军纪严明,每日太阳初起,两千士卒便在几位百夫长带领下训练,训练时无一人懈怠喊杀声震得不过四十步开外的朱远明从梦中惊醒。训练一个时辰后便整齐排列领饭吃,吃饭时也是小队长领着小队中剩余九人聚在一起吃饭。吃完了饭,闲聊一刻钟,便重新开始——读书!读书半个时辰后,继续操练,操练完吃午饭,吃完午饭午睡,午睡后继续操练,一直操练到日影西斜才堪堪停止。

操练时的喊杀声让朱远明十分羡慕,更让他羡慕的是没几天双方发生矛盾,凤宁军十几个挑了己方近百人,就这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狼狈而逃。

双方士卒斗殴时朱远明就在不远处观看,为了更直观的了解凤宁军的战力,堂堂从四品将军,趴到人家墙头。

当麾下哭哭啼啼要他去信给公主殿下,要求他已老师的身份狠狠教训一通公主并勒令徒儿严厉约束属下时,被他几巴掌打出了堂屋。

也就是这一仗,叫素来骄横自傲的朱远明对一手教大的学生有了新的审视。单论战斗力,凤宁军随便一个拎出来能打己放三四个不成问题。更可怕的是凤宁军组织力十分强悍,他看得分明,这十几人其实分属不同的小队长,可真打斗起来,所有人都十分服帖听从唯一一位小队长的指派,而小队长在争斗发生之际,立刻提刀跃到最前方,根据地利指挥其余士卒进行巷斗。并且据他观察,此人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临场机变能力也十分突出,简而言之,这是个靠军功爬上来的小队长。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对敌时却颇有几分镇定从容,动手时的杀气狠辣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朱远明想想,自己二十出头时虽比他强些,可自己二十岁时还是个苦哈哈的大头兵,直到二十六七才得了陛下青眼一路提拔至如今地位,布衣庶民出身的中高层将领,也只三两人爬了出来,出人头地。可这几日观察,像今日靠军功爬出来的底层小队长比比皆是,就连日常训练这两千兵卒的中层偏将,杀伐之气慎重,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更是全凭着军功杀出来的年轻豪杰。

朱远明扪心自问,在这样的行伍中,他能忍住那颗躁动立功的心脏吗?二十五六岁的他,也不过是个小小什长,能做到偏将?他想想都能梦中笑醒。

从贫寒村里长出来的他,知道贫寒子弟想往上爬的狠劲和决绝,在这样的队伍中会有多少他这样的人现在甚至不敢轻易断言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彪悍。

思虑良久,他决定还是给皇帝去信一封,毕竟离别三年,十五岁的学生他已经不敢轻易判断她的才华几何,还是让娃她爹兼领导考虑吧。

慕容玉刚刚结束与端靖帝的数场大战,这几日因着天气阴雨连绵,难得秦军没有主动出城挑衅,魏军自然不会主动求战。他索性将全军分为三组轮流休息,轮番巡查。便是他年轻体壮,也经不住数月的疲惫行军和数场大战恶战,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从多方哨子传回的信息确认端靖帝的确是勒令全军休整,才终于松口气。

但舒心日子不过一日,他刚觉得元气恢复了三成,没成想另一个消息的传来令他天灵盖冒起了三九寒气。

因为他的亲亲小心肝跑来了!

此时大帐内并无外人,孙瑜也顾不得尊卑,拎起茶壶就着壶嘴往嘴里灌茶,一大壶茶水落肚,才觉得冒烟的嗓子熄了火。

“是真的,传回来的说,说,公主与端靖帝已经吵了好几天,双方剑拔弩张。”

慕容玉靠着靠枕也觉得胳膊抖得有些控制不住,索性往榻上一躺,挺尸问:“动手了吗?结果如何?”

孙瑜吞咽唾沫,良久才晃神,道:“公主与端靖帝动手打了好几次,听说还骂了他无情无义。听闻端靖帝好几次按耐不住火气,若不是朱远明等人苦苦相劝,他就要不顾秦军疲惫之躯士气低迷执意出战了。”

许安无语,舍不得痛殴女儿,倒是舍得往死里痛殴女婿了。怕是此时端靖帝已经后悔死了当初轻轻放过大儿子,以至于今日父女离心如此。

且不提魏军中一干人等如何想,秦军中表面的平静却难以掩盖平静湖面下的波涛汹涌。

秦宁奉命去见父亲,不料入大帐前,却瞧见一排反绑双手、跪在地上垂首就死的魏军将领,其中一人看到她,还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下一刻脑袋就骨碌碌滚到了秦宁脚边。

身后跟随的姽婳脸色微微发青,却只有转瞬即逝,她偷眼去瞧了主帅一眼,却见她目不斜视,昂首阔步,昂然而入。

父女俩相见,叙了一阵话,姽婳始终低头看着脚尖上的流苏穗子,耳畔传来父女俩你来我往的各种算计,暗中试探,姽婳低头,忍不住冷笑。

姽婳数着数,约莫有一刻钟时候,到此时秦宁依旧平静地与皇帝交锋却又丝毫不乱。姽婳抬头,颇有些满意去看皇帝,果然看到他的眼神里带着赞赏,却又有些叹息。赞赏女儿的沉稳谨慎,叹息是个女儿。

见拉扯这许久,依旧无法从女儿嘴里套出些话,又见女儿依旧恭谨,端靖帝无奈挥手教他离去。

秦宁闻言照做,起身行礼,临走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正色:“慕容玉此人善于筹算人心,一旦出手往往出人意料。虽然我不知他有什么算计等你,但你还是小心些吧,尤其是你的粮草辎重押运人员更要慎之又慎。”

端靖帝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紫,忍了又忍,终究只有一字掷地:“滚。”

秦宁心知肚明,却没有说什么,恭敬回了一礼,转身离去。

端靖帝看到女儿这般姿态,心里火气更大。待秦宁走出许久,还能感受到中军大帐那里散发出的吓人气压。

姽婳见秦宁神色郁郁:“主上不必忧虑,陛下只是一时心急罢了。”

秦宁苦笑中又带着积分调侃:“咱们和他们俩多熟,谁高谁低还不清楚?有什么忧虑的,无非是这一场仗打下来,从此攻守之势易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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