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澄风与他十年相处,也曾倾心相爱,此时忍不住问他:“在玄清的十年,你一刻都不曾感受过掌教师叔对你的爱重吗?那么多同门,你也不曾感受过他们对你的情义?十年玄清,在你心中,一旦与师桑的利益相悖,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全部抹杀吗?”

丁羽鹤闻言拿起茶杯,却不往嘴里送,沉默了半晌又放下,“爱重?情义?也许吧。可我怎么敢,师父爱重的是一个能代表玄清的首徒,同门的情义,给的是那个白璧无瑕的丁羽鹤。而我?我是什么东西,师桑派来的间谍,那个死人丁羽鹤的替身!呵呵,我怎么配做那晴空一鹤。

我叫殷无福,澄风,你可曾听闻,有谁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无福,哈哈哈哈。一旦你们知道我真正的模样,还谈什么爱重,什么情义!连你,如今不也要离我而去吗?”这番话他说的艰难。玉澄风见他双目睁圆,长眉倒竖,几近癫狂,这又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丁羽鹤,不,殷无福。也许他内心一直都带着的那些恐惧和期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况大错已经铸下,回头已是不能,再想这些又有何用?

“你错了,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是你,不是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不管你是丁羽鹤,还是殷无福,我很确定掌教师叔不会因为身份而对你有什么不同,师妹也不会,很多师兄弟都不会,我也不会。我要离开你,只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天理不容。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吗?”玉澄风看着他扭曲的面容,虽仍是痛恨,但她那副悲天悯人的心肠,还是生出了三分不忍,出言相劝。

殷无福深深地看着玉澄风,伸手抚上玉澄风的右脸,“澄风,我不想和你争吵,很多事,你根本不懂。只是事已至此,你别想再离开我。此次回去,我再也不是十年前空有王子之名,却无权无势,任人欺凌的殷无福了,现在的我,有能力给你最好的生活,你想要多少医书,想要多少灵药宝材,我都能给你。什么爱重,什么情义,在这个世上,唯有力量和权力才是最重要的,有了这些,我想要的都会留在我身边。”

玉澄风见他根本不可理喻,不再说什么,侧脸躲开,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他。

师桑国地处大启西面,气候潮湿,地形狭长,峰峦叠嶂,是蛇虫鼠蚁滋长的好地方。两国以炎狮峡为界,源自大启东南部的玉淮江穿越了半个大启,最终流入师桑腹地。

二人正是沿着玉淮江西下,经过炎狮峡时,二人不约而同回忆起了年幼时的初遇,心有所感,相互对视了一眼,各自无话。

行至岸边,已有十几名师桑兵在岸边守着,见殷无福出现,高呼见过大王子,殷无福为玉澄风戴上帷帽,拉着她上了马车,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一名师桑兵走上前来,“大王子,垚仙大人五日前已经到了,大王知道您还有事要办十分思念您,命小的给您传个话,您一旦回来了,无论多晚都可以去见他。”

殷无福听闻此言,只觉无比讽刺,面上却不显,道:“我知道了,多谢,待我稍加整顿便去见父王。”殷无福走进崭新的宅子,挑了一间收拾的十分雅致舒适的屋子,凝神默念,一道问心印便结在了玉澄风心口,此印一封,一旦受印者违逆施咒者的心意,便会痛不欲生。殷无福道:“澄风,你就先住在此处吧。”虽然我封了你的气海,但你向来聪慧,我还是怕你要走。你就暂且委屈一阵,等我见过父王回来,就为你解印。”

玉澄风仍是不理,殷无福抚了抚她的头发,便出门了。

玉澄风暗自心惊,过往十年,殷无福对她一直以礼相待,可如今短短几日间,已经好几次触碰于她。玉澄风察觉到一些危险的信号。她再次尝试运功,气海仍是无波无澜,问心印却狠狠的刺在了心上。玉澄风吃痛,只得停了下来,内心不由得焦灼起来。

殷无福关上门,吩咐门口的侍女闭上嘴,好好照顾玉澄风,便向外走去。侧厅站着一名中年女子,并不言语,就那样看着他。这女子衣饰虽十分华丽,却不甚合身,看起来十分违和,倒像是穿了别人的衣饰一般。她面目虽饱经沧桑,眼神也充满了疲累之感,却依稀可以辨出年轻时应是个美人,一双柳叶般的眼眸,目光中似有期冀,似有担忧,似有好奇,又似有逃避。那眼眸,与殷无福生的极为相似。这便是他的生母丁娴。

门口那名侍女瞧见了中年女子,见了个礼道:“娴夫人。”殷无福也瞧见了她,不由得一时屏住了呼吸,幼时母亲时而冷漠,时而关爱的情形逐渐清晰了起来。殷无福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便拿出一副他装惯了的谦谦君子模样,双手一揖,“母亲,孩儿不孝,这些年未能在母亲身边侍奉。今日容孩儿先去见过父王,明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丁娴似是有些失望,却又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殷无福见她走了,这才直起身向外走,右手将海潮剑又攥得紧了一些。他不知道,丁娴走了几步,过了行廊便停下了,回头就那样看着他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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