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路知何的顾虑,徐术实也不着急,一边往嘴里塞了个包子一边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小郎君前天在镖局前等到很晚。”

路知何立刻联想到很多事,白镛很早就得知自己找非洲的目的,木连新大概前天就想面谈此事,却被汪管家拉着从侧门出去躲开了,之后就被“死循环”了。这之间的逻辑也不难猜,看来木连新是想帮自己,而白镛的目的是妨碍自己。

想通这些后,路知何知道,要想得知具体情况还得与木连新面谈,想起对方那张城府不深的清秀面容,不免苦笑起来。他话题一转,问道:“徐将军要说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徐术实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恳切地说道:“先生离开得早,有所不知,两年前,付小娘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神往’了,之后便杳无音讯。将军跟夫人都很挂念,老夫人更是急坏了,四处差人打听小姐下落,我便是来江南西道寻找,辗转来到白家。本以为还要打探许久,不想前天便先后见到了先生与付小娘。”

听过了事情原委,路知何问道:“我能帮徐将军什么?”

“我看我家小娘与那木小娘……啊,不,木小郎,她们交情不浅。那小郎也大概不只是想帮先生,怕是还有求于你,我家小娘本就敬重先生,若你肯与木小郎一同规劝,她一心软,肯定会答应回家。”

徐术实情急之下说得有些混乱,路知何倒是切实听懂了,招招手,说道:“这是我应做之事,哪里用将军相求,事不宜迟,你我吃过早饭就赶去江城吧。”

“对,正是此理。”

早饭吃得很匆忙,二人在市上买了快马,准备驶向江城,只是出小镇前便被人拦下,来人白计达,正是二人的前掌柜。

徐术实打马向前,拱手说道:“掌柜安好,我徐某吃不了镖局这碗饭,今日就别过了,江湖路远,我们来日再见。”说罢便欲离开。

“徐将军且慢。”这居然是白计达给自己的称呼,他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份?真是令人困惑。又听白计达继续道:“徐将军既然在付大人麾下任职,那我白家想与付大人结交所送的礼物又何必劳烦他人呢,我这有族长给付大人的书信和礼单,还望徐将军带为转达。”

说话间就有小童递上一封信与一份礼单,又有十余辆拉货马车向出镇的大路上集结。徐术实依旧坐在马上,原先他以主事的姿态侍候这位掌柜就算了,如今做回了又品级的“徐将军”,自然不能向一商人低头。

他只接过了礼单,粗略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道:“这十五车礼物中只有一两辆车是给我家大人与河西道众官员的,另外十三四辆车又是干嘛的?”

白计达嗫嚅道:“如今白家青黄不接,正是需要朝中诸公相助之时,徐将军一路至凉州,想必定会经过长安。我与徐将军共事一场,自以为情分尚在,就麻烦徐将军屈尊,最后帮我担山镖局做个镖头,把这些礼物运到长安,到时自有人接洽,事成后我白计达必有重谢!”说罢便是一揖。

看着这十五满载的马车,又想到白计达口中的“青黄不接”,徐术实不免冷笑。他可不想接这个镖头的活计,这么大的队伍必然拖慢行程。可他若单单带走给自家老爷的礼物,付家就会被打上白党烙印,卷入未知的政治漩涡。算了,付大人一向英明,自己就擅作主张帮大人把礼拒了吧。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家大人与白家素无交集,受不起这份重礼。我只带书信回去,其余的,我替大人心领了。”徐术实抱拳行礼,侧过头去不再看白计达,以示态度坚决。

白计达又上前一步,眯起眼睛像在看掉入陷阱的猎物,他悠悠道:“徐将军此言差异,这是贺礼,哪里是无功不受禄?”

“贺礼?有何事可贺?”

“付大人不日便将于长女重逢,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徐术实怒目圆睁,只是这愤怒不是针对别人,而是羞愤于自己无能。明明很注意了,可自己的身份与来此的目的全都泄露了。徐术实向来不是个推脱责任之人,认定泄露此事的源头不在别人,多半在他自己。付家将此重任给他,这关系到付小娘的清誉与付家颜面,家丑不可外扬,谁家女儿在外失踪两年那都是丑闻,好说不好听,解释不清的。

他狠狠地盯着白计达那张狗嘴,手指间已夹住了一枚铜钱,倘若这厮再口无遮拦,他必然要当场毙了他。可这份愤怒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把柄在人手上,这趟镖头算是当定了。

徐术实无可奈何地看了眼路知何,毕竟两人是一同前行,怎么也得争取下对方的意见。路知何也知徐术实的难处,只默许地点点头。

“哼!”徐术实不再理会白计达,自小童手中夺过书信与礼单,骑马来到车队前,朗声说道:“排成一队,跟我走!”

车队开始整顿,出发时已是上午,拉车的健马三十匹,随行的又有七八匹,队伍浩浩荡荡走出晓启镇,镇口的私塾转来了悠悠的读书声。

读的是“节学”中用以启蒙的一首打油诗:

天地有尽人无尽,人取天地需有节。

食不遗米居不奢,用水不忘江河源。

间耕歇田常换种,羊不过百草常青。

春避孕兽秋避崽,不猎珍奇守山林。

杀鸡取卵不久支,网大漏走小鱼虾。

采木不伐杨柳岸,山林树木十取一。

刨花木屑燃可用,金铁不葬矿不空。

丝绸惜蚕命,棉麻亦需耕。

缝补不失人体面,喜新厌旧惹人憎。

代代节约代代有,一代骄奢万世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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