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临危受命,去时身不由己。唐启元叩谢皇帝圣恩过后,请嵇霰、徐越卿二人留下用顿便饭:“适逢老朽生辰,斗胆请二位天使留下用膳,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嵇霰神色如常:“多谢唐大人盛情,只不过我身边这位尚且不能够在江湖人中露面,还请见谅。”
“哦,不知这位大人是......”
忽而被提起,站在嵇霰身后侧的徐越卿当即又行晚辈之礼:“见过唐大人,某姓徐,名越卿。方才与行官来时见青微山的一众师兄弟,此时并不宜相见,还请大人海涵。”
徐越卿这人名号一出,唐启元当即想起这人是谁的徒儿,虽不曾见过面却也听闻过江湖上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为何又投奔朝廷了?
十来年前的旧事,又被皇家封口至今,除却京中勋贵,少有知晓徐越卿姓名者。嵇霰也见怪不怪,解释道:“这位徐姑娘既是路明州路掌门的徒儿也是淇东徐家的女儿,与我们长孙大人的小辈,今日拜见是以朝臣的身份。”
“原是如此,那的确并不太适宜,那老朽便不再留二位了。”年前,青微山上留下的传闻,唐启元也略有耳闻,江湖中人与朝堂中人相互轻视已是惯例,更遑论被师门逐出后又当了朝廷的鹰犬呢。
未免青微山人见徐越卿,唐启元亲从角门送嵇霰、徐越卿离去,再三相送后才被家人请进去休息。
走出几丈远后,嵇霰这才幽幽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徐越卿这一路跟随自己行走是圣上钦点,应该是早想到方才唐启元有此一问,却不知为何。
徐越卿并不知道其中细节,跟随在嵇霰身后,只以为她同自己想法一样,唐启元之事并不尽如人意,外人看来确是加官晋爵,可天子脚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处处受人掣肘,又如何能与江湖中人自在往来?
“近日才发觉姑娘果然与尊首大人是亲戚。”走出不远,嵇霰没头没尾地说上这么一句。
徐越卿道:“难道是因我并不对唐大人之事觉得不忿?”
“不止如此,”嵇霰考入执明府之前也算半个江湖人士,最是耿直热血,进府中两三个年头才完全适应为皇帝爪牙的生活,就算早已习惯为人刀俎却也难以改变心中评判自己所作所为是否符合道义的弊病,“我比尊首早个几年入府,你二人的性情虽不太同,但对待公事上简直如出一辙。”
嵇霰顾虑着她们二人的颜面并不说破,好在徐越卿并非不通透的人,无需多言便知她的意思,考量片刻才给出一个解释:“嵇大人,我与尊首都吃过苦头。”
“也是。”
二人各自放下纷杂的思绪,沉默着回到官驿当中。驿卒见二人回来,从桌案上起身相迎:“大人们回来了。”
“嗯,她们人呢,可曾用过饭?”嵇霰与徐越卿出门得急,奔袭一路都是吃的干粮,暂且在鄣州落脚便寻思吃得少位调适些。
驿卒陪笑:“其余各位大人都在房间内等候,早知大人们这一路上辛苦,方才就叫人去嶂州最大最好的酒楼里买些吃食回来,二位大可再休息会儿,等到了,我再去请也不迟。”
这一路上,徐越卿同这些女官们一起吃住,不得不有了更多的交际,比之才入府时隐约的敌对,现如今显而易见的亲昵才叫徐越卿不适。
在破庙里躲雨时,她们堆起火把,团团围起以便取暖,与谁都说不上话的徐越卿独自坐在一旁嚼着发硬的饼子、喝着冷水,有人拉着她坐到篝火旁,虽不与她过多交谈,但也并不叫她落单;途中若是说到江湖中事,不曾知晓的人也会询问她,即便是可有可无的话题……诸如此类实在不少。
此次跟随嵇霰出来的共二十来个女官,最为年长者已四十七,而最年轻的不过十七,虽年龄各异,却都豁达爽阔,按着年纪称呼姐姐妹妹,好不亲近。
问后方才得知,执明府武官不足文官的三分之一,除了部分武将以及江湖出身之外,多是执明府历代尊首买回来的孤女,她们所做都是以命相博,只怕一时不察死在无人处,甚至无人替她们敛尸捡骨,所以大多都是这般性情。
嵇霰需在城中多观察几日,遂明日无需赶路,又吩咐驿卒卖些酒水来。二十来个人都喝了一两杯,酒性方才起来,酒壶却见了底,都惦记着公务在身,只好偃旗息鼓、略有败兴地回了房间。
又在嶂州城停留三日,确定江湖中人并未在此为害当地百姓,再对执明府在此地的根据地进行一番视察之后,嵇霰又带着一行人上了路,计算着时日,在孙家回到浔西半月之后也抵达浔西。
这次并未像去嶂州城那般招摇,二十来个人三五成群陆续进了城门,白日里稍作休息,等夜幕渐落后方才行动。
孙氏回到祖籍却并未住在祖宅内,而是在半山腰另开了一处住所,整座宅子坐北朝南、依山而建,人迹罕至,各人居所又都分散开来,更加便于执明府中诸人动手。
众人站在高处,将孙宅尽收眼底,此刻已过亥时,孙宅多数都已熄灯入睡,只一众看家护院打着小灯笼在各处行走、巡视,未免山贼匪盗到府上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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