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笑道。

“这不能怪你,你才来这守捉城几年的光景呢,俺跟你说,他爷爷老夏头可是咱这城里守捉郎的老前辈,他老人家的名号真不是白给的,而是拿命拼来的。”

这时,元十三深深地看了典刑一眼。

吕崧岳端起酒来道。

“这碗酒,俺敬老夏头,你们或许不知道,他老人家还有个外号。”

“什么外号?”

典刑长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爷爷竟然还有个外号,但看老吕那如此郑重的模样,显然不是在说笑,所以,他愈发地好奇。

“五千斩。”

……

吕崧岳向老夏头家的方向虚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那一年,北境匈奴南下犯边,当时老夏头是鸡鹿塞的殄虏护军,他手下连百夫长、什长、伍长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一共才四百人,而攻打要塞的是多少人?”

老吕伸出五指,缓缓道。

“五千匈奴。”

“四百人打五千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元十三虽然刚才在酒桌上,与吕崧岳谈论以少胜多,以弱御强,正如老吕笑话他的那样,他只是看过兵法,是纸上谈兵,不曾想还真有人做过,还是四百人对敌五千人,换别人估计早就望风而逃了,还敢与之一战?

老吕轻轻摇头,眼神有些放空,回忆起了十几年前那场生死大战。

“北岸乌压压的全是人头,一眼望不到边,匈奴渡南河时,南岸早就有一百弓箭手分作两队,严阵以待,军卒在岸边一字列开,前排是护盾,后排是弓手,每半个时辰轮换一次。”

黄河流至河套草原,以阴山为界,分为南北二河。

大青山为阴山山脉,黄河水流经大青山南麓,史称南河。

南河水势汹涌激荡,激起河底泥沙无数,浑浊不堪,河水湍急如万马奔腾,声势若万钧雷霆,令人望而生畏。

“等匈奴木筏撑到了中流,百夫长下令放箭,而对方则会用大盾护住身体,还会冷不防地偷放冷箭,所以,老夏头下令先射杀撑木筏的,等撑木筏的一死,木筏就会顺流而下,这时,会有另外一百名游弩手跟上去趁机放箭,射杀对方。”

木筏上不断有人中箭落水,河水很快被鲜血染红了,尸体飘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久攻不下,匈奴军卒此时也是发了狠,开始不要命地撑筏渡河。

因为他们知道,进是死,退更是死路一条,在他们身后就是督战队,一旦有人后退一步,便会被自己人乱箭射死,五十多条木筏一字排开,同时南渡,等到了河岸近处,更是丢掉大盾,只身穿皮甲与守在岸边的大辰军卒互射了起来。

匈奴,早先被称为“亚凶族”,“凶”就是弓箭的象形字。

他们自幼弓马娴熟,四五岁时便骑在羊背上练习打猎,射术尤为精通,所谓的百步穿杨对他们来说,只是等闲,他们的神箭手称为“莫日根”或“巴特尔”。

匈奴人以牛角为弓,牛筋为弦,射程可达三百余步,无论是天上的雄鹰,地上的快马,还是重甲之人都难逃其锋。

防守在南岸的军卒,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老夏头见对方人多势众,又骁勇善战,虽死伤了一两千人,但仍悍不畏死地一往无前,而己方仅有区区四百人,刚才河边激战时又死伤了一百余人,而攻上岸来的匈奴军卒也越来越多,为保存实力只得边战边退,一直退守到了外城。

没了岸边大辰军卒的狙击,匈奴人很快便渡河而来。

匈奴大军集结,他们刚才在南渡时吃了大亏,所以并没有休整,便抬着云梯,持弯刀,挽长弓,嗷嗷叫着,像一群饿狼般地猛扑攻城。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

一声令下,早已守在城头的大辰军卒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见到黑压压如乌云压境般的匈奴军卒,在到达二百步左右时,城头乱箭齐飞,箭如雨下,无数人受伤中箭倒地。

这一波箭雨打退了敌军的第一轮攻势,匈奴军卒死伤一千余人。

敌我双方经过短暂的休整后,匈奴人卷土重来,此时他们尚有二三千人的可战之兵,敌军死伤过半,可谓损失惨重,而鸡鹿塞守军也仅剩下二三百人,敌我双方的人数实在是太悬殊了。

匈奴人长弓快马,所到之处,如风卷残云,所向披靡。

南下犯边对他们而言,那是家常便饭,南下劫掠像进自家后花园般轻松惬意,他们还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打得如此狼狈过,也没遇见过如此悍不畏死地大辰军卒,以前往往是一触即溃,更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所以,他们誓死报仇,血洗鸡鹿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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