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都麻利些,粟面儿得了,咱得招呼大伙儿开饭!”

军中的伙房这会儿忙的热火朝天的,玉阳城前,几万的军马栖身于此,便是每天备些炊饼粟粥之类的简单吃食,也要费上好大的工夫。伙头儿老刘是个泼豪的性儿,粗脖梗儿,急脾气,天一热起来,他顶着个通红的脸庞,嘴里头就没停过话。伙房待久了,大伙儿倒也没什么记恨他的,毕竟,到了时候没端上饭碗来,将士们也要骂娘。老头嘴碎,人却不坏,碰上荒年吃不饱饭了,他领着大伙儿挖点子野菜,煮点烂糊的菜汤出来,自己的那份儿便全予了年龄最小的小六子,老头自己叼块菜根儿跟旁边坐着,总要咂么咂么嘴,吐出点儿沙泥土块来,嘴里再不清不楚的骂上两句。

“**它,这时节。”

这会儿军粮尚充足些,老刘干起活儿来可是带劲儿,伙房里叮叮咣咣响起来没完。营帐晃动间,一人探头探脑的钻进来,瞅见老刘的位置,他脸上挂着傻乐,“嘿嘿嘿”的挤将过来,搂着他的肩便往角落中去。

“六子,你快......哎哎哎!”老刘手头的柴火还没塞进炉子,直被带着朝前走去,回过头一瞅,来人是夏梁带来家兵中的一员副将,名叫杨明。老刘可是没了好脸色,“嘿,嘿”的哼唧了两声:“杨副将闲得很,倒有空来找俺这下等伙夫攀交情。”

这杨明瞧着是个乖巧的性儿,脸上总挂着点儿笑,模样倒是不惹人厌。只是不同那些混久了的丘八,他脸皮儿薄,这会搓了半天的手,喉头一上一下的,搁老头跟前竟是没挤出个字儿来。

“滚滚滚,没得讲就滚!老子的粥焦了!”老刘可不扯他,甩着胳膊就要往外挤,杨明“哎哎”的叫着,赶忙抬手一拦,只用手搔了搔自己发红的面颊。

“刘叔,咱营里......可还有酒么?”

老刘抬起手里的木块儿,当头就是拍下去,击在赤金的头盔上铛铛作响:“混小子,老子就知道你没憋好屁,你还有脸要酒,你说,你该老子几坛子酒啦!你要酒?你要酒!”

“哎,刘叔,别打......”杨明虽是副将,这会儿被老刘追着敲,他却也不恼,“刘叔,刘叔!这回不一样,你且......你且听我讲。”

“讲什么!你那张嘴和粪眼儿似的,蹦出字儿来如同放屁,全没个准儿,你讲什么!”老刘瞪起了眼睛。

杨明的脸更红了,连带着脖儿也弯了下去:“该您六坛子酒,小子记着呢,咱这不有战事,年前也没得回家瞧瞧,否则我定然......哎,别敲刘叔!我讨酒,却不是自己喝。我刚收了递夫送信,递夫讲了,咱将军前日又得一子,母子平安来着,我这不谋划着,给咱将军讨碗酒,听得消息也乐呵。”

老刘听着呆愣了一会儿,偏头一琢磨,再没说些有的没的,只往那柴草堆里探手摸出只酒坛子,摇晃摇晃,回身递给杨明。

“剩半坛子了,你若寻得些山鸡野兔儿,拿来俺一并烤了,给将军递去。”

杨明喜不自胜,抓了酒坛便往外出,待到营帐前,他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老刘傻乐。

“刘叔,来日我再回家,带一车好酒还你。”

老刘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滚滚滚!下回见不得好酒,你那一营人马都给老子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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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出了伙房,径直便往夏梁所居的戍堡去了,翻帐入门,夏梁正自翻阅军务要件,只抬头瞥了他一眼:“喜眉笑眼的,乐些什么?”

杨明没说话,只龇着牙,将家书与酒坛子一共递了出去。

只瞧了眼信上的字句,夏梁“嘿”的一声立起了身子,乐得眼角生了皱纹,他一把扯开酒封,咕咚灌了一大口下肚,咧嘴正要乐的工夫倏又觉得不妥。他冲杨明摆摆手:“入夜,入夜再喝!”

“如今胡族无甚风吹草动,将军何不归家瞧瞧?”

一句话讲中了夏梁的心事,他的目光投向家书,字里行间,尽是妻子对自己的思念。他又何尝不念及妻子儿女,如今自己有了儿子,他还未抱过,孩子的名字还未定下,他答应女儿回去瞧瞧她,是了,可不能让女儿觉得自己是喜新厌旧的,还有,他还未对妻子道声辛苦,若是有机会......

他将目光投向杨明。

杨明憨笑着拍拍自己的胸甲:“将军安心的去,三五日我大抵还撑得住。”

夏梁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便要收拾自己的行装。

传令小卒掀帐而入:“将军,杨副将,关门口,狼烟点起来了!”

两人错愕的对视一眼,夏梁再不假思索,朝小卒开口:“传令各府营,集兵备战,将消息递入玉阳城,教他们好做防备。”小卒领命而去,他转头朝杨明开口:“咱俩先行一步,瞧瞧情势。”

二人飞身上马,约莫一刻工夫便即赶至关门,旌旗狼烟之下,士兵间弥漫的气氛让夏梁心生疑窦。

并非杀意,并非惧意,有的只是交头接耳间的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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