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补好了一个补丁,咬了下线头。

一抬头,发现儿子还没睡,背靠着墙坐着,左手托着用布带吊在胸前的伤臂,眉头紧锁,正痴呆呆的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娘。

娘看了儿子一眼,站起来走到床边,用手摸了摸着儿子的伤臂,然后,又悄悄的抹了抹眼泪:

“儿啊,娘知道你的伤口很痛,可是娘的心更痛,忍忍吧!娘天亮前就得赶去堤堰工地上工了,明天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娘不在的日子,要记得找六公换药,自己也要按时吃药……

“爹娘不在身边,你哥,你姐,你嫂子也难得回家一趟……这个家,已经不是家了!唉!小小年纪,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凡事都得靠自己,象两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苦了你们兄妹俩了……”

娘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了……

庄玮乖巧地说:“娘,你别担心,张六公会准时拿药来的。哦对了,昨晚是莹姐把我背回来的,阿华嫂子知道我受伤后也曾回来过,她俩还为我熬药到深夜……还有明姑,梅子他们白天也会来跟我做伴……”

娘心下稍安,仍絮絮叨叨:“最紧要的是不要乱动,千万不要弄错筋,错位了,那样非但好不了,还有可能落下残疾……好啦,都什么时候了,睡……睡觉吧!”

庄玮期期艾艾了一会,默默地垂下头,长久憋屈在心里的话忽然冲口而出:

“娘,你说,贱籍是什么意思?小异类,小贱骨头又是什么意思?”

娘吃惊地张着嘴巴瞪着儿子,好一会,才问儿子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庄玮细声细气儿的说,在施粥棚里,母鸭儿经常当着众多孩子们的面,骂我们兄妹是小贱籍,小异类,小贱骨头。

每次分粥时,只给我俩每人小半碗米汤,可她儿子冯亚周的大瓷盅里,常常是冒着尖儿的稠粥……

娘愣怔了半天。

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语焉不详的说……

娘说话的大意是:贱籍就是与别人家不同,不同就是跟人家没法比!

换句话说贱籍就是身份下贱,低人一等!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娘却始终有些表述不清。

庄玮也是听来听去终归不得要领。

当庄玮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的时候,娘突然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揽住儿子,把下巴靠在他头上磨蹭着,无限感慨地说:

“儿啊,咱家跟别人就是不一样。记住,千万不要在外面惹事生非……

“特别是那个冯阿周,人家老子是村长,是官面儿上的人,是碾压我们的存在,就算人家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咱们伸手抹掉就算了,咱们惹不起啊!”

“人家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咱抹掉就算了?”

庄玮骤然觉得,这句话,娘都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每听一次,心里头就多一份心酸和无奈,还混杂着隐隐的无以言表的痛!

这时候,庄玮分明觉得头顶上有些湿凉湿凉……

莫非天上下雨了?庒玮想……

他知道,年久失修的屋顶有些破,下雨时屋顶经常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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