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便给园子找了买主,是一位官员,明说安顿家眷,实是要置外室,在乡下僻静些。
卖得仓促,价自然不高,连上大半家具摆设,尚不足当年建造之用。
在城郊置下一幢一进的房子,曾住着位前清的进士,环境十分优雅,摆上陆见深从园中挑出来的桌椅小几,更显得闲静。
雇了一个老仆做日常役使,陆永继已接过去。最后一天剩些杂物,只等装了车运去便洒扫锁门。
“大少爷,可找着您了!”
老罗气喘吁吁赶到后园一间弃屋,陆见深正在门槛上坐着出神,见他来了,将手里的东西匆匆塞进裤子袋里,“有事吗?”
“人都打发了,东西也装车了,该走了。”
这时齐妈也找来,道:“大少爷,白老爷来了,就在外边院子里。”
“哦,”他答应一声,站起来,说:“去告诉少奶奶吧。”
齐妈答应了要去,陆见深叫住她,从口袋里拿出两封纸封,将一条轻淡的白色披纱带出来,他没发觉,将纸封递向他二人,说:“你们拿着吧,在陆家那么多年……”
“行了大少爷!”老罗将纸封挡下,“老罗的钱够养老了。”
齐妈也说:“我跟儿子住,用不着钱。”
“不,你们拿着,是我的心意,如果老夫人在也一定让你们拿着。”
陆见深不收手,两个人只好拿了,齐妈此时落泪道:“大少爷,几十年了,这么一走,我心里……”
陆见深却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必呢?”
老罗道:“行了,齐妈,走吧。”
说着就去,齐妈倒边拭泪边回头地说:“大少爷,娶个媳妇吧,啊?有个女人知冷知热的,大少爷……”
陆见深目送他们远去,才从另一条小道往前去了。那条薄透的披纱在草上颤巍巍的,几点未洗去的血迹嫩绿中摇摆,如含苞的花朵。
白小娜此刻在房里已将衣物等装箱,呆呆站着,不禁看向窗外,总盼着能见些什么,却许许久久只是空荡荡的草木。
她黯然收回目光,忽见墙角处冷落着一个木盒,她想起是陆见深过去送的,遂捡起来,用帕子小心地将灰尘抹去,摩挲着它略糙的表面,心里生出浓郁的酸意来,待要打开,齐妈进来道:“少奶奶,白老爷来了。”
“哦,知道了,我就过去。”她将盒子合上,顺手放进大衣袋里,拎起提箱,又看一眼这屋子,转身去了。
陆见深在前院见了白岩枫,寒暄几句,道道别情,白岩枫道:“小娜在府上叨扰这么久,请多包涵哪。”
“白伯伯您别这么说,是我们陆家不该做这门亲事,让小娜……”
“爸。”白小娜走来.
白岩枫忙过去,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一番,笑说:“到底长大了些,不像以前那么皮了。”
白小娜只是笑笑,抬眼去看陆见深,他却把脸别向一边。她手在袋中握着那盒子,心里怨恼得几番想把它索性还出去,终于不舍,对白岩枫说:“爸,咱们走吧。”
“好,就走。”一边叫人把轿车开过来,一边说:“小娜,你也不跟见深道个别,以后可就难见着喽。”
白小娜把这话听得更加心痛,瞥见陆见深向她看过来,心想你既不愿见我,又做什么施舍姿态!自己倒学他刚才别过脸去,冷冷说:“有什么好说的。”
陆见深勉强笑笑,五内却皆如那帐册一般化了灰,再支持不住,草草对白岩枫说:“白伯伯,我还要跟车过去,不能送了。”
“那你去吧,我们就上路了。”两辆车子出了门,各向不同的方向行去。
白小娜终忍不住回头贴在后窗上,只见那辆载了箱笼的的车子在路上颠簸而行,碾起一路细尘。轿车亦颠了一下,白小娜眼里一滴泪便掉出来,再止不住。
白岩枫只当她不舍,疼爱地揽她在身边。她这样倚在父亲怀里落泪,他毛料大衣暖哄哄的气味又扰得她记起陆见深身上的味道,直哭得心烦意乱,干脆脱了大衣,仍坐着看窗外走马观花的景物,一句话也不说。
白岩枫抱着她的大衣,手上触到袋里的硬物,遂掏出来,打开了,“小娜,这是你的梳子?还收在盒子里。”
“什么梳子啊?”她烦躁地回过头,见他手里的盒子,果是一把木梳,她慌忙去拿,两下错手,将盒子滚落在车厢里,她急说:“爸,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缩下座位去找。
“怎么倒怪我了,看你急得,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说着也帮忙找,从座位底下捞出那只盒子,白小娜一把夺过来,却是空的,着急地说:“怎么没了?”
“一定是掉出来了,算了,别找了,家里多得是。”
白小娜不答言,仍竭力翻找,半天也未寻着,急得跪坐在地上喘气,赌气用鞋跟将门踹得“咚咚”响。
白岩枫忙拉住她,“别踢别踢,小心踢出去了。”
她收脚起来,还不甘心,再要去找,猛看见白岩枫脚下的门缝里斜插着那把梳子,急拔不出,索性将门“呼”地打开,终于拿在手里。
车外的风尘汹涌灌入,白岩枫忙关上门,责备说:“你干什么!要是晃出去怎么办?”
白小娜顾不上说话,仔细看那梳子,一把三层浪的檀木梳,都弯成浅浅的弧,上面细细密密刻了两只蝶的图案,有一处稍刻坏了,用深色的颜料又修填起来。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会送她一把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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