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后,黄洵逐渐可以下地,一天好似一天,李氏马上和王家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王家上门下聘礼完成纳币之仪。
随着日期一天天临近,崇嘏终日郁郁寡欢,加之出阁前不便四处走动,幼玉情窦未开,不懂男女之事,当下半颗心沉醉于钻研草书,半颗心给了那粉雕玉琢的侄女,她们也难得见面。
不知不觉到了七夕夜,西风里暑气渐消,浠沥沥下起了小雨,天空中乌云堆叠,如同崇嘏眼中的阴翳。这本是未婚女子最为重视的日子,盼望织女恩赐良缘,然而想到自己顺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生良人何在,鹣鲽情深无望,崇嘏情绪低落至极,触景伤怀中,她拿出幼玉送给她的一幅苏绣帕子,沉吟提笔写下:
巧云妆晚,西风罢暑,小雨翻空月坠。
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
微凉入袂,幽欢生座,天上人间满意。
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注1)
写罢,她呆呆地看着那墨迹慢慢干透,潸然泪下。
这时,凤儿进屋见崇嘏正难过,忙为她拭去眼泪,强笑着说:“小姐,今天是乞巧节,织女定会听到小姐的祈福,保佑小姐与那王家公子和和美美,小姐且放宽心。王家送来几十只江南新蟹,主母请来老爷素日交好的亲朋家眷们来品尝,幼玉小姐也来了,主母差人来叫小姐去一同品蟹,。”
听幼玉来了,崇嘏喜不自胜,将桌上的帕子顺手收在袖中,忙不迭地随凤儿来到前厅。
前厅十几位夫人小姐们,正陪着李氏说着话,好不热闹。崇嘏移步进来,她身着轻盈如云的薄衫,象牙白的抹胸,碧绿色的裙摆轻轻展开,真真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把一众人看的一时竟停住了说笑。
几位夫人向李氏啧啧叹道:“端的是你好福气,竟养出这么一个婉丽的美人来,难怪那王府急着要把她娶过门!“
李氏微笑不语,一旁的二姐儿脸上有点挂不住,眼角挑起,斜眼看了崇嘏一眼,崇嘏也不理会,向众人行过礼,挨着幼玉坐下。
一顿酒席过后,大家各自散了。崇嘏今天陪幼玉吃了几杯酒,不胜酒力,醉意朦胧中双颊泛红,见小雨停了,月朗星稀,独自来到竹苑打算赏赏月。她沿着蜿蜒的小径慢慢走着,但见庭竹萧疏,草间传来低低虫鸣,不觉又愁意缭绕,反复吟诵起刚写的那首词。
正彷徨失意间,一个黑影闪出,她吓得花容失色,只听见那黑影说了一句:“表妹莫惊,是愚兄。“
借着月色,崇嘏定神看来,却是表哥宋诚。她好生气恼,这男子怎得如此行事,深更半夜藏身竹林,又冷不防冒出来,枉自己还当他是正人君子。
崇嘏心下几分愤然,冷声说道:“表哥请自便,小妹告辞!”说罢欲走。
宋诚自对崇嘏情愫渐浓,把四姐儿早抛在脑后。他从丫头婆子们的闲言碎语中听闻,与崇嘏定亲的王家公子是个满腹草莽的膏粱子弟,更是愤愤不平。崇嘏不再来学堂,佳人难见,寤寐思服中,他时时去竹苑游荡,希望能“邂逅”崇嘏,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可解一解相思之苦。
今晚他终于得偿所愿,听到崇嘏写的那首词,此刻又见崇嘏面若桃花,眼神迷离,只道她是芳心荡漾,故作小女儿害羞状,上前迎住崇嘏,施礼含笑说:“表妹且留步,适才听表妹口中吟诵的那首词,着实情意脉脉,让愚兄想起白乐天的“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崇嘏见他眉目含情,又语含挑逗之意,更生厌恶,只想速速离去,慌忙中那块苏绣帕子从袖中掉了出来。
宋诚抢先一步拾起,帕上字迹秀丽,正是崇嘏吟诵的那首词,心中料想崇嘏这是欲擒故纵,有意落下赠给他,愈发心神迷乱,竟拿起帕子揣入怀中。
崇嘏惊愕失色,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到背后一声惊呼,随之传来厉喝:“好两个不知廉耻的男女,竟敢深夜在此私会,我这就禀告母亲去。”
他们俩回头一看,竹苑门口正站着二姐儿崇芳,满面寒霜杏眼圆睁地瞪着他们。
崇芳见三妹今晚成为众目焦点,心中大不痛快,又多吃了几口蟹,在院中散步消食,鬼使神差走到竹苑,撞见宋诚将帕子放入怀中,心中顿生快意。平日里众人皆夸崇嘏如何温婉娴静,倒更像是位嫡出的女儿,私下却原来如此孟浪,今天借此机会要好好一吐胸中的怨气。
崇嘏反倒冷静下来,她走到崇芳身边,语调平静地说:“二姐且息怒,待我们一同禀告母亲大人,今天之事自有是非曲直。如若声张起来,势必令家门蒙羞。”
崇芳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轻哼一声,押着两人来到李氏房间。
李氏乍听崇芳的话,起初如五雷轰顶,这节骨眼上出此丑事,岂不坏了与王家的婚事。但细细想来,又觉依崇嘏的脾性,断然不会有如此荒唐举动。
果然崇嘏将前因后果一一说来,李氏当下明白,原是这宋诚有非分之想,心中只怪二姐儿不问个青红皂白,便在这里聒噪。
她声色厉茬地冲宋诚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狂徒,我念及和你娘亲昔日的情分,好意容你在我家中读书备考。岂料你竟行此禽兽之行,诱引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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