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和预备进宫,一通洗漱沐浴,日头已大亮,李妈妈煮的饭也顾不上吃了。
负责给路云和更衣梳妆的两个丫头看着面生,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青涩。其中一个在取首饰盒的时候,碰掉了其中一支银质镂花簪。
路云和本来正在闭目养神,听见那声响,睁眼在镜子中看清那簪子的样式,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两个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求饶。在外间安排事宜的展眉听见动静,走进来打圆场。
那毛手毛脚的丫鬟低着头,双手高高捧着簪子,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眼泪啪嗒啪嗒滴在地上。两人都瑟瑟发抖。
待看清那支宁阳长公主的遗物,展眉摇摇头,拿起那簪子细细看了,“还好只是有些折痕。”
路云和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下去吧。”
两人退出房间之后,展眉从那盒宁阳长公主留下的首饰里,另找出一支镶金的玉镯,递给路云和,“带着这个吧。陛下念旧,总会念着往日与长公主的兄妹情谊。”
路云和接过镯子,摩挲着那玉镯,玉石触手生温,金饰微凉,附在玉镯的裂隙上,像人的肌理上生出的伤疤。
片刻之后,路云和低声笑了笑,“难怪世人爱金石玉器,金石的确是比人耐得消磨。”
入宫后,路云和先是去了皇帝长居的昭阳宫,朝廷的大半事务也在处理。但是却没见到皇帝,宫人告知路云和,天气晴好,陛下去了御花园散心。
无需人带路,路云和自己便轻车熟路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路云和三岁时,母亲宁阳长公主在事变中离世,父亲路鸣常年在外征战,太后心疼自己的小外孙女孤苦无依,便把她接到宫中抚养。
御花园外远远就见到有人在放风筝,一个穿粉衣的女孩手上拿着风筝线奔跑,旁边还跟了一大群宫人,路云和放慢脚步,饶有兴味地看了起来。
女孩跑到路云和不远处的时候,脚下一滑,路云和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粉衣女孩撞在路云和怀里,抬头一看,惊喜地大喊一声,“云和姐姐!”一旁的宫女太监见到是路云和,也长舒一口气。
路云和也笑起来,“灵舒,你长高了不少。”粉衣女孩名唤灵舒,封号长毓,生母是锦贵妃,深得皇帝疼爱。
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向一旁的凉亭走去。一眼望过去,凉亭里外是乌泱泱一群人。皇帝和锦贵妃的宫人都在一旁候着。皇帝看着比以前清减了不少,许是因天气晴朗,看着还算精神,但仍难掩病容。锦贵妃在近旁服侍,衣着素净了些,仍是气度不凡,雍容华贵。
灵舒远远地就跑上前去,路云和在凉亭外驻足,恭敬地行了个礼。
皇帝稳稳接住扑到怀里来的灵舒,抬手整理女儿跑乱的衣襟,半是关心半是责备道,“怎么跑这么快?小心摔着。”锦贵妃看到亭外的路云和,又看了看皇帝,没有开口。
灵舒会心一笑,拉着皇帝,指了指路云和,“父皇,你看谁回来了。”
待看清来人是路云和,皇帝忙不迭地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把路云和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丫头,怎么长大了之后还爱讲起这些虚礼了。”吩咐左右,“来人,赐座。”
路云和道了声多谢陛下,又向锦贵妃行了礼,方才坐下。
锦贵妃这时对路云和微笑道,“云和,好久没回来了,陛下可是时常念叨着你。”然后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本宫记得你爱吃樱桃,再过半个月便是吃樱桃的时令,这次可要多待些时日。”
皇帝听到这也抚掌大笑起来,“朕也记得,那年天气太热,五月便去了行宫避暑。你贪嘴要吃那还未熟的樱桃,像个猫儿一样爬到三丈高的樱桃树上,结果不敢下来,在树上躲着,叫人一通好找。“
路云和没有说什么,也附和着皇帝笑了一下。灵舒则两眼放光,“云和姐姐!你能爬那么高吗?我也想学!”
锦贵妃皱眉,教育起女儿,“你云和姐姐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岂是来同你胡闹的。”说完便让下人带灵舒去更衣。
灵舒闻言撇撇嘴表示不满。路云和也解释道,“娘娘言重了,西北边境安宁都是王将军治军有方……”
话音未完就被打断了,提到战事,皇帝也振奋起来,“云和,你也不必谦逊,王从诚给朕上了奏折,上个月,天策军和北戎在剑门关外对峙僵持不下,你领兵深入后方奇袭,而后又乘胜追击大破敌寇。”
路云和本欲谦虚推辞一番,却听皇帝继续说道,“王从诚对你大加赞赏,上的折子里尽是溢美之词,他还为你请功,要朕升你为怀化中郎将。”
路云和听到皇帝的话愣住了,她现在任怀化郎将,品级上是正五品下,王将军奏请皇帝将她升为正四品上怀化中郎将,可以说是连升数级,宣朝自先帝开国以来,还从未有人得到过这般晋升。
宫人们都默不作声,皇帝身边的锦贵妃眉头微扬,起了兴致,“哦?那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看向路云和,笑意未敛,目光沉沉,“朕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一时间目光都落到路云和身上,她意识到当下需表态,脑中飞速思索,但一时半会儿又参不透个中深意,只得起身跪下行礼回话。
路云和不敢抬头,硬着头皮说,“多谢陛下。此次大捷,全是依仗王将军,微臣只尽了分毫之力,这般越级晋升,实在是惶恐不敢领受。”
说完之四周鸦雀无声。路云和看着地面,然后听见皇帝一声轻笑,他慢慢起身,又去扶路云和,“都说了,回家就别讲这些虚礼,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朕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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