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无储君,君上病重,一旦崩逝,何人继位?若无公子坐镇,朝廷必乱。”上弦面带忧色,道,“南国巫术盛行,今南王穷兵黜武,又有邪术相助,公子何必亲自趟这浑水?”

“丞相所言也有道理,”宣盛沉思道,“这些天还得叫人找找宗族里有没有成器的孩子……”

听到这话,上弦再无法沉住气,握着宣盛的手,道:“公子何必装糊涂?邻邦之灾于我而言又非国难,不是非战不可。国内并非无将,公子身份尊贵,为何要亲自出征?”

“邻国与盛国唇齿相依,寡人以为丞相看得清其中的利弊。”宣盛叹了口气,道,“寡人三年未与他国交战,丞相难道忘了,我还是盛国的大司马。”

上弦垂了眼,没有接话。

“至于巫蛊……你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的人。丞相以为,三年前我军作战无往不胜,靠的是什么?”宣盛收回手,解下腰间佩剑,将剑抽出鞘把玩,一边说着:“是因寡人善于用兵?还是靠了什么巫蛊的力量?非也。是因我军将士勇猛,军纪严明,而我军兵器比他人的更硬,更利,更韧。”

宣盛说着,用剑在几案上一划,几案便从中断开,切缘整整齐齐。

“郭钰是个奇才,平日看着游手好闲,于百工之学却颇为精通。未及弱冠时,便能改良冶炼技术,使得我军战力倍增。”宣盛收起剑,声音略放低了些,道,“此技术唯有我军中独有,旁人视我军如天兵,我盛国也因此于乱世间保全。

“人定胜天,寡人自然不会怕那些唬人的妖术,更不能让妖兵当道。”

上弦明知宣盛此言有些偏颇,可不知为何竟无从开口。这样意气风发、战意高昂的武将风范,才是他们的女战神该有的模样。

“你也别太过劳神,书等寡人回来再抄也罢。”宣盛又摸了摸上弦的头,语气也变软道,“这几天多多休息,争取在寡人走之前把病养好。”

“……那亲事呢?”上弦幽幽地问道。说出来后,上弦几乎也要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解释:“君上的意思是早日看公子成婚,若公子执意出征,归期不定,君上可能等得起?”

“他等不起就莫要等了,不如期待世儿在他能看到时早些回来。”宣盛冷笑道,对盛君似乎颇有怨念,“若真的山陵崩塌,正好也没人逼着你成亲了。”

“君上从未逼臣……”上弦又咬了咬嘴唇,没有说得更直白。

宣盛心想,小家伙为了不让她出征,竟连这种理由都用上了,不觉想逗逗他,把断成两截的几案扔到一边,按着上弦的肩膀把他放倒。上弦柔韧性也真是好,原本跪坐着,就这样扁扁地躺了下去。宣盛看着上弦,果然见他脸上一阵惊慌,一手拦着她,另一手按着衣领,一副防范的架势。

“你又想嫁我,又不愿我碰你,你自己不觉得矛盾吗?”宣盛松开他,起身失笑道,笑中却带有一丝苦涩。她的上弦才学斐然,在她看来,除了自己,还没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他。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自恋地认为,上弦会理所应当地对她有情。“你这孩子,舍不得我走,倒也不必拿这种事哄骗我。”

上弦缓缓坐起来,心中一阵压抑。心慕宣盛这一点,他从未说过假话,只是宣盛从来没有当真罢了。

“臣没有哄骗公子。”上弦说着,看着宣盛,月辉色的眼睛前蒙上一层液波,“臣不是不愿与公子亲近,只是……”

宣盛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的上弦,是刀剑架在脖子上也面不改色、面对严刑拷打也神态自若的人,可近来与她相处却频频失态,稍微动他一点便泪眼盈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因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他入狱吗?还是更早,从父君口头允诺婚事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这么微妙了?

“说说为什么……寡人……我听着。”宣盛伸出衣袖,替他擦了擦眼角,柔声问道。

上弦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别过头去,低声道:“无他,是臣舍不得公子,口无遮拦了。”

每看到上弦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宣盛心里就烦躁得很,又是气,又是心疼。他身世离奇,宣盛虽通过前乐坊使略窥一二,却无法考究他的全部过往。她想,他对男女之事如此抗拒,大概也是有缘由的。这缘由,恐怕也不是一两句能解释清楚的,宣盛干脆也不问了。

“亲事等寡人回来再说。”宣盛叹了口气,抚了抚上弦的头顶,道,“寡人不会去太久,一年之内必会回来……毕竟,我还要亲自看着你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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