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盛离开后,童子进来把文具放回来,见几案断了,大吃一惊,又见丞相坐在塌前一动不动,忙上前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上弦回过头来,也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无妨,把客堂的那架搬来就是了。”
“可是公子砍的?”那童子问道。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还能是丞相自己砍的?”说这话的侍童一直在客房门口候着,刚才公子在的时候躲得远远的,这时候搬着几案进来,一边走一边嗔怪道。
“既是公子砍的,找公子再要一架不就好了?”
那侍童白了他一眼,又看向丞相,等候丞相吩咐。
“……也好。”上弦沉默了一阵子,说道。
那童子便被吩咐去了东宫。留在内室的童子把东西搬上几案,见上弦心不在焉,犹豫了几分,还是问道:“主上当真是心甘情愿与公子成婚吗?”
这个孩子叫做陆画,十一二岁模样,上弦入宫后没多久便来到这边做活,算是这院中最有资历的侍童了。刚才在内室之外,他隐约听到公子与丞相说起出征的事,又谈到了婚事。人人都看得出宣女公子喜欢丞相,宠命优渥,可他一直看不出丞相的态度,也为此感到忧虑。
“主上喜欢公子吗?”见上弦不说话,陆画又问道。
“很多事情,不是光喜欢就可以了。”上弦语气中似乎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拿起笔又开始抄起书来。
“既然主上不喜欢公子,为什么不拒绝这门亲事呢?”
上弦闻言,笔顿了顿,看向侍童,眼神中似乎有淡淡的责备。
“我何时说过不喜欢公子了?”
陆画意识到自己揣摩错了,噤了声,只听上弦又道:“公子注定是英雄人物,不需要儿女情长。我要做的,是能让公子长久需要的利剑,而不是随时可能被厌弃的华服。”
只有持续地表现出自身的价值,才能让公子离不开他。情愫终究是靠不住的。上弦心中叹气,想着。陆画对其中之意一知半解,却不敢多问,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上弦的母亲,是曾经在宫中艳绝一时的舞姬。她与朝臣向莒私通,后被接到向府,成为万千妾室中的一员。她拥有惊为天人的美貌,然而却是上弦童年的阴影。
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没有一天不是以泪洗面。她总是对着他叹息,一开始叹的是“要是没决定生下你就好了”,后来便变成了“要是我从来没见过主君就好了”。
上弦听婢女们私下议论,玉姬从前也深受主君宠爱,但毕竟是个身份低贱的姬妾,主君好面子,虽然养着她,却绝不会给她财富和地位。听她们说,父亲是从他出生起不再喜欢母亲的,尽管不知是什么缘由。或许是因为这个缘由,母亲从来不会在他面前笑,也不许他出门,让整日呆在偏远的院子里,唯与奶娘接触。
上弦估计,他的父亲也不喜欢他。他几乎没见过父亲,唯一一次距离那个男人最近的时候,是有一次他因偷跑出去被发现了而被母亲训斥,正当此时,那个男人一身酒气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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