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张府,傻子就见张焘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明式太师椅上,两眼正望着他,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傻子进门就叫了一声“张叔叔”,张焘“嗯”了一声,随后便问道:“小斗,这个时候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爹呢?他现在怎么样,要不要紧?”

张焘,杭州人,明末著名科学家李之藻弟子,擅长冶金金相,是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孙元化等科学家的坚定拥趸,他骨子里是个技术专家,却一直在武将的职业道路上摸爬滚打,曾在杭州老乡毛文龙麾下效力,因此也属于东江系将领。

张焘与孔有德本无仇怨,甚至关系还很不错,所以一直反对剿灭叛军,在登州城外剿灭叛军时也是出工不出力,便是有意放孔有德一马。张焘一片好心,哪里会想到孔有德竟然能呼风唤雨似的号召他部下的辽东兵临阵倒戈,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孙元化。

傻子回道:“我爹要自杀,被孔有德哥哥救了,现在身边有孔有德哥哥的亲兵看着,不会有事的。”

得知孙元化还活着,张焘心里松快了些,但问题远没解决,孙元化只是暂时活着而已,这么大罪过,朝廷肯定不会放过孙元化。事已至此,只要能保住孙元化性命,张焘无所谓自己生死,怎么样都行。

张焘拉着傻子的手说道:“小斗,我心里可怜叛军却不料部下临阵倒戈,我接纳溃兵却不小心将奸细放进城来,我释放耿仲明却不想他竟与孔有德那个王八蛋里应外合攻破登州城,都是我害了孙大人!小斗,我对不住你们父子呀!”

张焘虎目含泪,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要不是四周都是部下,张焘真想抱着傻子号啕大哭一场。

傻子连忙掏出手绢,帮张焘擦去泪水,用他特有的憨傻呆劲安慰道:“张叔叔,你不要自责,你没有对不住我爹,我爹也没怪过你。张叔叔是知道我爹的,出了事他从不推诿责任的。”

张焘点点头,说道:“小斗,知道你爹还活着,我心里稍稍好受些。说到底,我们都是被孔有德那个王八蛋害的,我与那个王八蛋势不两立,今天就要和他同归于尽。小斗,现在这里很危险,叔叔不能留你,你快点走,回去陪你爹爹。”

傻子立即呜呜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我不要张叔叔死,我不要张叔叔死,我要张叔叔活着。”

张焘慈爱地抚摸着傻子脑袋,这孩子头上还包扎着衣襟呢,孙元化一死,这孩子今后就没人疼了,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张焘忍不住叹息道:“小斗,快快好起来吧,今后再别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了。”

傻子哭着说道:“张叔叔,孔有德哥哥答应我不会杀你们,也不会为难你们的。张叔叔,你和孔有德哥哥打起来的话,这满院子的人,包括潘学哥哥,王天相哥哥,金世祥哥哥,都会被你们害死的。张叔叔,我不要你们死,不要大家死,一个都不要死。”

张焘放开傻子的手,恨恨地说道:“孔有德这个王八蛋把你爹爹和我害成这样,我是不想活了。小斗,你别哭了,快回去吧。”

“我不走!张叔叔,孔有德哥哥都答应我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死,也不要潘学哥哥,王天相哥哥,金世祥哥哥,还有这么多哥哥死。”傻子仍然呜呜地哭着,边哭边抹眼泪。

张焘对身边两名亲兵说道:“天相、世祥,你们快将小斗拉出去,赶得远远的。”王天相与金世祥答应一声,就与傻子拉扯起来,傻子死活不愿意走。

潘学上前劝张焘道:“张总兵,孔有德打仗是出了名的狡猾,我们这样根本杀不了他,死的却都是东江兄弟,这是自相残杀,枉送性命呀。张总兵,卑职觉得报仇一事还需从长计议,等到了更有把握的时机才好行事,如果我们今天把命丢在这里,那就再也报不了仇了。”

潘学一开口,王天相、金世祥就停住手,凝神去听潘学怎么劝。金世祥见张焘神色犹豫,踌躇不决,也趁机劝道:“师父,今天真不是报仇的好时机,孔有德肯定早有防备。既然孔有德答应不杀我们,不为难我们,事情就有转圜余地。师父,有句俗语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后我们总会等到合适时机的。”

王天相也趁机劝道:“师父,这回和孔有德结下不死不休深仇大恨的,可不止我们这些人,孙大人、王大人、宋大人、吴大人、贾大人、秦大人,也都恨死了孔有德。今后我们大家群策群力,定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找到更合适的时机,那样才能报仇成功。”

张焘与潘学、王天相、金世祥等人开口“孔有德那个王八蛋”,闭口“报仇”,傻子听得格外刺耳,心中担心不已,孔哥哥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得罪得何其深呀!大家都是自己很爱很爱的人,这可怎么办好呢?然而现在还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以后再说吧。

在部下纷纷劝说下,张焘暂时压住心中怒火,放下立即立时就要与孔有德同归于尽的打算,带着潘学、王天相、金世祥等人,拉着傻子一起走出张府,接受被叛军俘虏的命运。

傻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张焘叔叔的事情总算暂时解决了,还有张可大叔叔呢,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及时拦住张焘与孔有德两部辽东兵火并后,傻子紧紧拉着孔有德大手,在急匆匆赶往蓬莱水城张可大官署太平楼的路上,遇到督元帅李九成率领叛军正与德谢拉、公沙、陆若汉等葡萄牙火炮教官团在打巷战。德谢拉等人拿着西洋火绳枪,李九成手下叛军则手持弓箭、马刀、长矛,双方借着掩体在相互偷袭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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